“妖孽!我镇压你二十余载,如今鸠占鹊巢,被你反噬,竟又想伤我门人?难道是忘了,当初你我之间的约法三章了吗?你可曾答应过我,绝不会伤害我门人分毫?!”
“掌门救我!救我啊!”
魔庵掌门和血镰器魂二者,正斗得风生水起,相互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而在此关头,方守若想活命,不但不能逃跑,反而要给这刚刚燃起的火苗,再添上几捆干柴不可!于是当下,他便扯开了嗓门,拼了命地鬼喊:
“啊~!啊~!啊~!!掌门杀人了!啊~我好痛呀!要死要死了~!!”
“可恶!你这作恶多端的妖孽!竟敢欺我门人,真当我魔庵派好欺吗!看老道不灭了你!”魔庵掌门的眼中,血光一时大盛,而后红光又隐,开始变得清明,似乎,那个真实的道贤,在被各种负面情绪压制得翻不了身之后,竟又再度归来!
见此一幕,方守精神一震,叫得更加地卖力了!
“啊啊啊啊~道贤你这蠢货!蠢货!蠢货!!”头一次地,在与道贤的争斗中,器魂处在了下风,而魔庵道长的身体,更是不停地被两种意识侵占,各说着各话,像一个精神分裂的病患。
“道贤!你可看仔细咯!这人可与你魔庵派,有分毫的关系?!还有你莫要忘了,你的魔庵派,早已在十年前,为你亲手覆灭!”
“不....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似是被器魂的话扰乱了心神,那代表了魔庵掌门本尊道贤的红色光芒,顿时变得明灭不定,随时都有溃散的迹象!
“魔庵派满门,已被你亲手覆灭!道贤老儿,你可是活糊涂了?”血镰器魂趁胜追击,打压着道贤的气焰。
“掌门!这妖孽诳骗于你!魔庵派还在!大家都好好的,都等着您回去呢!”恰在此时,发觉有几分不妙的方守,登时满口胡诌起来,“今日弟子与大长老一道,刚从山上下来,就碰到这恶灵,欲以您的面孔,除掉我等,大长老已被这恶灵斩杀,还请掌门大人做主啊!”
“可恶!”
感觉到体内道贤的意志再度抬头,器灵不禁大怒,单手一指,立即驱赶着血雾,疯狂向方守涌去,欲图将这匹害群之马先行灭掉,随后再对付道贤。
“掌门救命!救我啊~!”方守忙地后撤,脊背紧贴着树干,满头大汗地怪叫道。
“哼!你这恶灵!还不快快住手?想要在本道面前行孽,先过了本道这关!”魔庵掌门眼中红光又盛,一时又将绿芒压得抬不起头来。
“啊啊啊啊~道贤!道贤!你这老东西疯了!真的疯了!竟然!竟敢!你将失去所有!失去所有的力量,变得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
......
情况瞬间逆转,代表了器魂的绿芒,顷刻失去了其原有的威势,变得明灭不定,有了些熄灭的迹象。
“可恶!可恶!道贤,你果真疯了!”
血雾开始回拢,逐渐地收归于魔庵掌门,使得那具干瘪的躯体,看起来相对正常了一些,然而,这一幕没持续多久,魔庵掌门便像是回光返照了一般,面色红得吓人,甚至隐隐有了些发紫的迹象!但唯一正常的,却是其瞳目中的血色正快速地消退,眼珠再次变得澄澈,方守一眼看去,竟觉有几分慈祥。
本体意识回归,道贤四处相望,旋即冲不明就里、正愣眼相望的方守,大吼了一声:
“还愣着干什么!动手啊!”
“动手?”方守一愣,“动什么手?”
“......”
道贤咽了一口吐沫,压下了想要摁死这小子的冲动,指了指自己,好气又好笑地道:
“你不是一直想杀我吗?速速来杀了我!再过一会儿,我可就压制不住了!”
“啊?哦,好..诶不对,我......可我分明要杀得是那个被器魂侵蚀了灵魂的伪修道贤,而不是眼前的这个.....!”
不知何故,这个叫做道贤的魔庵掌门,比先前和蔼了不少,而方守从这一系列事件中,也看出了不少的端倪,一时变得有些举棋不定。
“不管掌门你,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毕竟手下亡魂不少,也造了无边罪孽,既然一心求死,那便自己动手吧!小生帮你望风!”
“废话!我要能杀了自己,不早就动手了?还用得着你?当真老夫是吃素的?”道贤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呃...掌门?”方守小心地试探。
“别叫老夫掌门!老夫还不傻!魔庵不在山上,也没有什么大长老!”道贤一脸的复杂,“整个魔庵一脉,早已不复存在了......”
似也感受到了气氛的沉重,方守点了点头,用力挤出一丝笑,道:
“好好好~!这可是你自找的!那就别怪小生了!还有,既然你如此坦诚,那小生也澄清一下,让你死的明白!小生......本也是初始界人!”
也知事态紧急,生怕出何等变故的方守,当即不再迟疑,径直以双手结印,头顶幻化出六七柄洄旋心剑,盘旋在身体的外侧,金色的十字剑尖,遥遥地指向了道贤各处的要害。
“天地大道,唯之阴阳,阴阳化生,并以水火......”
一段口诀念出,方守双手食指、中指并拢,操控着数柄金剑,“咻”的一声,呼啸地冲道贤杀去。
“初始界......吗?原来当今天下,除了方界中人与本土的伪修外,还有这等逆天的存在......过去我真是太过孤陋寡闻了......”
缓缓地阖上了双目,道贤的嘴角,露出一丝安然的笑意。
然而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道贤闭目良久,却始终感受不到丝毫的痛苦,他不由睁眼,疑惑地一望,却见......
半空中,残存的血雾,正防卫在自己的身外,替道贤抵挡住了洄旋心剑的进攻。
“你何故试探?”道贤顿时气急,“难道还不信我?”
“小生....小生拿法术杀你,乃是手脚干净,可若是拿刀捅你,便得沾血了啊!血……小生怕血啊!再者了,小生便是亲自动手,也没有刀!没有凶器啊!”
方守的额上,青筋暴突,布满了一层致密的细汗,双手不断地挥舞,化作了两团虚影,操控着洄旋心剑,来回地腾挪转移,突闪猛进,试图突破血雾的防线。
“你娘!杀个人都这么费劲,你是猪,是猪吗?什么小生小生的,难不成还是个书生?”浑身气得发抖,道贤不禁拜服在了方守的谨小慎微之下。
双手向外一推,旋即再往回一收,道贤将余下的血雾,彻底收拢一团,面上阴晴不定,有些气喘地道:
“好了,废话少说,既然你为本界同道,那么实话告你,这血雾名为‘蚀精血阵’,可自动护主,非我所能左右,故你要杀我,非突破这血阵,亲自动手不可!而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在此过程中,要它不伤害你!而这蚀精血阵,一旦没我束缚,将会立刻扩散,惹得生灵涂炭,莫说是这片林子,便是整个西山,都要陷入寸草不生的境地,而先前那满地骸骨的下场,你可看到了吗?莫要小看这阵法的力量,便是比你强大了百倍、千倍的修士来了,恐怕都于事无补。”
“原来如此....”
忽然联想到先前熊洞中的惨象,方守的目光,顿时沉寂了下来。旋即,他又抬头,目光直视着道贤,一字一顿地道:
“别的我都不管,也没心情了解。我只想问,驱使熊精作恶,杀害无辜百姓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你?”
“那时的我,虽说失去了理智,但神志尚存,只是力量微薄,不足以控制自己,所以若说作恶的是我,倒也没差,不,应该说,的确是我动得手!”
道贤毫无隐瞒,径直全盘托出:
“这血色镰刀,乃属妖器,中有恶灵,可腐蚀灵魂,待我将之镇压后,你万万不可贪心,一定要将之丢弃在一处无人之地,哪怕石沉大海,都不可再留给予后世,为祸人间了。切记,定不可用身体碰触它!切记!切记!”
“你不说我也会如此!”
郑重地点了点头,方守从腰间取出了一对熊掌,戴到了双拳之上,尝试着挥动了几下,原来早在不知何时,熊掌内部,早已被他掏空。
望见此幕,道贤暗暗地点头,颇为赞赏地道:“好!身为修士,却能够物尽其用,不轻示任何道具,这才是取生之策!”
“现在动手吧....”道贤刚说出半句,眼睛便忽地大睁,望着从背后穿胸膛而过的树根木刺,露出了极端不可思议的神色,“你这又是何时所布?”
“在你我相遇之前,我便一路布下了障眼法,或许你一心与器魂夺体,故都没能察觉,我一直在带你兜圈子。而这里,便是一切的起始,相隔不远,便是夺炼之阵了....”
将蒲叶般的熊掌,再度收回腰间,方守侧行几步,推倒了一旁的灌木树,在地上滚动了几圈,化作了沙粒大小的砾石,而后,便是其后所隐藏着的夺炼大阵,布满了无数血丝,中间有三个醒目的茧状物,同周边密集的树丛与后方的矮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障眼法?和那分身术类似的吗?!”这时,道贤方想到了先前在熊洞中,被其一招击破的羸弱分身,他嘴角淌出一道血痕,恍然大悟道,“饶我多年谨慎,都不免着了此道!原来你早就想好了退路!而方才有意示弱,假意被逼上绝路,实际不过是做给我看,是你的伪装罢了!这等作局、战斗的本能......”
“你想多了,我只是不想沾血罢了。”方守打断了道贤的话。
“不!其实一直到最后一刻,你都不曾暴露过真正的底牌....原来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你的猎物!只可惜......”
复杂地摇了摇头,道贤似乎想透过方守的眸光,看出其真正的野望。最终,他无力地摇头,仰天长叹道:
“只可惜,我命将绝时,也难得一信!”
一阵清风,拂过了夜色下的林海,扰乱了树间枝头,树叶簌簌作响。
此时此刻,密林周边,靠近原来熊洞的位置,魔庵掌门,道贤,正被数根尖细的木刺,死死地钉在地上,鲜血沿着伤口,如泉流般汩汩外涌。然而对这一切,道贤恍若未觉,只是这般静静地注视着方守,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视良久,方守亦一言未发,就在方才,他体内的战斗本能被彻底地激发,一种对战斗的渴望,在隐隐激励着他,去经历更多的战斗!
“打打杀杀的,怎会是我的初衷?说到底,我仍只是个书生罢了......”
安抚下躁动的心,方守努力地使自己的状态,重新归于平静。
片刻之后,道贤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当即牵扯到了伤口,惹得更多的鲜血溢出,他轻嘶了一口,忽地从怀中取出一物,递在了方守的面前:
“魔庵派道统尽失,此乃我派绝学,但也脱不得凡间武艺的范畴,你贵为修士,自然看不上这些,但若有心,可替我寻一后人,将道统传下吧。”
这是一串深黑色的念珠,粗略看去,不多不少,正好十二粒,方守隔空对望,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沉声问道:
“此乃何物?还有,我为何要帮你?就凭你堕入魔道,肆意滥杀无辜,我都该让你暴尸荒野,永世不得超生!”
“呵呵,虽对你为人,我并不了解,但观你行事,若放在江湖,并非正派,乃是亦正亦邪的中派作风.....”
忽然莫名其妙地说了这么一句,魔庵掌门剧咳了几声,面上又涌上一抹红润,看起来十分地痛苦。又咳了一阵,他转而说道:
“我时间不多,便长话短说,此乃我魔庵派祖师爷的遗物,念珠上记载了我派功法,经常佩戴,可有定神驱邪之效,并无其他副作用,你不信可以试试。至于修士术法,我并没有,乃是掌有法器血镰期间,我自行摸索的,除非你也想拥有此镰,否则还是莫问了......”
“哦?”暗中用灵识试探了半响,方守见并无异常,这才隔着衣袖,从道贤手中接过了此物,又细细打量了几下,发现只不过是一串寻常的念珠,于是便揣进了怀里,模棱两可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