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脚点在树杈的顶端,方守的身体尚还有些不稳,在轻微地上下晃动着,然而他却没工夫在意这些,双目眯成了条缝,遥望着远处那同在树顶的人,心里七上八下地,打着沉重的鼓声。
“他早已发现了我,为何却不追来?”
经过这几轮观察,方守早已对道贤的行为产生了怀疑,似乎此人......
“并无法完全掌控自己的身体!而是时刻与血镰器魂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器魂噬主,方守早有所耳闻,只是没曾想亲眼得见,竟是在如此境地,但来不及思考许多,方守当即决定冒一次险!
“不能再逃下去了!”
再次施展起纵云梯,方守这次不遮掩行迹,径自大大方方地绕过了道贤,向着夺炼之阵行去。
果然,眼见着方守靠近,那树顶盘坐的道贤,竟是毫无动静,如一个坐化了的老僧,与周围的环境彻底融为了一体。
“既然你与器魂斗个你死我活,那我便不断骚扰,让你分心!”
只是这样的想法,还没生出多久,那道贤盘坐之处,便忽地荡起了一圈圈环形的波纹,猛地向外扩散。
而就在这波纹出现的刹那,方守心中一悸,大惊失色地调转身形,急速朝原路返去。
只见那波纹越散越快,越散越快,最终在方守的身后一尺处堪堪停住,可即便如此,方守背后汗毛,仍是根根倒竖,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一般。然而事实,却比他想象得还要恐怖!
回身一望,方守浑身一颤,像一根柱子般伫在了当场,连逃命都给忘了,却见以道贤为中心的波纹扫过处,哪还有半点林迹?
眼到之处,尽是一片荒凉,像是蝗虫过境,草木竟皆枯萎,又如黄沙侵袭,大地生气全无,还似蚂蟥横扫,生灵竟作干尸!一时间,枯木歪躺,尸横遍野,整个一片区域内,竟瞬间沦为了死地!
“这.......这......”
方守面露惶恐,颤抖地掩住了嘴巴,大脑一片空白。
“你!”
就在方守几乎失去了阵脚,变得不知所措之际,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
“怎见得眼生,可是我魔庵派的新晋弟子吗?”
“嗯?”方守一个激灵,立时回过神来,从他当前的距离,刚好能将对方的面目看个大概,但蹊跷的是,此刻的魔庵掌门道贤,双目既非血色,也不是那代表了器魂的幽绿,竟是恢复了清明!那干瘦得仿佛只剩下了最后一层皮囊的面上,只有着深深的倦意。
“他貌似与先前不大一样了!”
饶是以方守的眼力,也是顷刻察觉了出此人的不同,可一转眼的功夫,其目光忽闪,又是漫上了一股浓浓的血意,而其先前所流露出的一丝茫然,也为阴邪所替代。
“该死的小子!都是因为你!差些误老夫大事!受死吧!”
就在道贤眼中斥满血意的刹那,方守便早早地施展起纵云梯,向着远方逃去,这一次,他便是连试探的想法都没有了,只是一味地逃亡,其手心里攥紧的引路石,也已被汗水浸湿。
方守,怕了。
他开始想着,要不要在危机关头,启动传送光阵,自己一个人逃走?
命,可只有一条!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但这一条,明显对其他人不公。
“明明他们可以在试炼结束之后,安然回归,领取奖励,可如今,这一切的希望,壹零贰捌号渊洞前辈所留下的遗愿,也最终毁在了我一个人的手上。”
面上挂起了两行泪流,方守握着引路石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可最终
“咔嚓~”
将手心里的引路石捏了个粉碎,散作了一撮齑粉洒向身后,原来方守,竟是将自己手里的那枚引路石给彻底地毁掉,由此一来,引路石便由四作三,而这也将意味着
“壹零贰捌号三人于我有知遇之恩,断无抛弃恩公,而独自逃命之理,故不可不救!”
方守再次加速,声音掷地有声:
“然尉迟大哥为一号所杀,此仇不共戴天,可一号有恩于我,故此因果,由我代受,此间一役,纵是以卵击石,方守定不独活,若能侥幸,救出三人性命,那方守亦将代一号赎命,自刎于尉迟大哥墓前!从此”
方守顿了一顿,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旋即向着天空升起的一轮残月,声音淡漠地道:
“两不相欠!”
声音罢了,方守便再次加速,在身后拖出了一连串淡淡的虚影,消失在了月色树顶之下。
只是不知,这二人之间,谁是猎物,谁又是猎人了呢?
“沙~沙~”
扛着血镰,魔庵掌门行走在积满了落叶的林中,留下了一个接着一个的清晰的脚印。每每,还有几片新叶,被压入了泥中,最终,将化为春泥,成为后代的养料。
“又先我一步离开了么?”
魔庵尊者猩红的血目,正不断地扫视着四周,找寻着猎物的踪迹。
越是向林海深处行进,落脚之处便越少,往往,还会遇见泥沼,稍有不慎,便有被陷住的可能。
然而,这陷阱却是相对的,不论是对猎物、还是猎人来说,一旦有一方被困,都将是另一方的机会。
“是在附近吗?”
地面上,凌乱的痕迹,正诉说着过往的硝烟,但很明显,类似于眼前这等杂乱的场面,绝是方守有意而为之的。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说起丛林经验,过去我被官府追杀,可没少经历过呢呵呵.....”
一边自语着,魔庵掌门一边挥舞着血镰,扫清了前路的障碍。
稀薄夜色下,血芒不停地闪动,犹如黑暗中的明灯,让人从极远的地方,都能察觉到魔庵掌门的存在。
“桀桀~便是要让你警觉、胆寒,最后陷入无边的绝望……”
魔庵正得意着,忽然!
“噗噗噗~”
就当血镰,斩断了几条藤蔓的刹那,地面忽地一陷,猛地有巨大的蜂鸣,嘈响不停,魔庵掌门脚步一顿,当即将血镰,舞得像风车一般,密不透风,挡在了身体的外侧,只听“咣叱”之声大噪,周围的地面,瞬间插满了数不清的木杆,纷纷断作了两截,兀自颤动不已,足显其力道之大。
“还有空制作陷阱?这个小子,还算颇有头脑,老夫对你,可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切~”
远处,隔着重重密林,躲在一处阴影下的方守,观察到此幕,嘴角流露出一抹不屑。
“急什么?好戏才刚刚开始!”
旋后,其身形又隐,再度消失不见。
......
“嘶~喀嚓~”
锋利的镰刀,再次斩断了虚无,激荡起血色的涟漪。
涟漪越散越远,最终弥于无形,重新归于平静,然而这一次,半空却有无数毒蛇,身子断作了两截,如雨落般缤纷降下。
“这次是将我引到了蛇穴了么?简直跟苍蝇一般,尾大不掉!时间被拖了太久,再耽搁下去,可就麻烦了……”
一路上,魔庵掌门见神杀神遇佛斩佛,掀起了腥风血雨,更激得无数虫鸟、走兽,纷纷从睡梦中惊醒,仓皇逃离了此地。
“这种充满了力量的感觉......”
魔庵掌门双手握镰,慢慢高举过顶,眼神越发地狂热,像在举行什么仪式一般,对血镰顶礼膜拜。
“既然如此,那我倒不如成神....成神呐!”
在其双膝跪地的刹那,血色的镰身,忽地释放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浓烈的血气,瞬间席散开来,笼罩了大片树林。
一时间,被血光笼罩的区域,树木皆尽枯萎,花草悉数凋零,走兽虫鸟,亦像是被吸干了血,变成了干瘪的僵尸。
整个一片区域,就如先前在树顶上一般,好比被蚂蟥横扫,场面极尽地荒凉。
“不好!”
在血光大放的瞬间,方守便知不妙,顿时全力施展纵云梯,慌不择路地扭头就跑,中间一不留神,还吃了几跌,搞得颇为狼狈。
“可怕!可怕!这人心智已经完全被腐蚀,将自己彻底祭献献给了器魂,事到如今,一切阴谋诡计,都将毫无作用,我不如去寻渡老,逼他出手降伏?这等妖孽,已不是我能对付得了!可恶!”
嘴里咳出口血,方守抚平了躁动的心绪,他本已打定了主意,要与这妖道血拼到底,可待亲眼目睹了这血镰的威力之后,他又禁不住地开始打起了退堂鼓,想要去寻渡老,然而他能走的时候未走,现在再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
“血...血....还是不够....不够....”
此间一刻,魔庵掌门的目色,瞬间由红转绿,变得阴邪至极,但其不单单是眼神,身上气势,亦变得非比寻常,只见,他环视四周,最终定格在了方守逃窜的方向,勾起了一抹诡谲的笑意。
“是他?”
将沾满了血迹的镰刃,在衣服上来回擦拭了几番,魔庵掌门像举行什么仪式一般,一丝不苟地进行了下去,接着,他一脚踏出,皮肤瞬间凹陷,面部骨骼隆起,眼眶深深地凹陷,像是被从内部吸走了血一般,瞬间如活死人般,变得极度地苍白。
“蚀!精!血!阵!”
每喊出一字,魔庵掌门的手势都要变化一下,而随着其手印的定格,方圆数里,因先前的血光而变得荒芜的死亡地带,皆弥漫上了一层淡薄的血雾。
“嗡~”
在血雾升起的一刹,远处的方守,像是被雷击中,意识骤然一停,脚下一个不稳,径直由树上摔下,滚落了十几丈远,最终撞在了一颗十几人方可合抱的大树根部,摔了个七荤八素,眼中直冒金星。
“完也完也...实力差距如此悬殊,即便是有纵云梯这等逃命之法,小生终还是栽了矣....咳咳”
单手撑着树干,方守费力地站起身来,又咳出了几口鲜血,接着从远处,他望见了那不断弥漫而来的血雾,眼底透出一抹彻底的绝望。
“来了!”
血雾之内,正有一道人影,背挂着一把仿佛在往外渗血的森然鬼镰,缓慢地接近了方守。
慢慢地,人影逐渐地清晰,如骷髅一般,变得骨瘦嶙峋的魔庵掌门,重新映入了方守的眼帘。
血雾在这一刻,更像是一幕背景,配合上魔庵掌门浑身的邪气,就像是刚从炼狱中爬出来的恶鬼,前来收割方守的小命。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怎么成了这幅鬼样?”
来不及思考太多,方守不断思索着对策。然而想了半天,他惨然一笑......
“如果一味只想着逃命,倒不如......有了!”
想起了先前的一幕场景,方守神情突变,突然表现出了一副极度惶恐的状态,眼珠高高地凸起,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眼眶里掉出似得。
而出乎器魂意料的,方守竟在此关头,扯着嗓子,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大声吼了一句:
“掌门饶命!”
魔庵掌门的步伐,猛地一顿,但很快,便又再度抬起,似乎未曾受丝毫的影响。然而这一停顿,却为方守清晰地捕捉,于是乎,他更是连连高喊:
“掌门!救我!!”
“掌门!不要杀我!!”
“掌门救命!!!”
......
“掌门!!!”
如今的魔庵掌门,为器魂操纵,方守自是毫无胜算,当务之急,唯有将道贤本尊唤醒,惹得其与器魂两相争斗,无暇顾及自己,方守才好以雷霆之势,灭其肉身,如此一来,血镰器魂没了载体,自然再难逞凶。
谁也没能想到,方守这瞎猫碰上死耗子的一招,还真让其给蒙对了,只见,在他接连不断的持续告饶声中,魔庵掌门的瞳色,开始在绿红两色间来回地替换,而其身后的蚀精血阵,也因此出现了些许不稳的迹象。
“可恶!道贤老儿!你竟敢坏我好事!”绿**瞳狂闪,魔庵掌门像疯了一般,用沾满了鲜血的手,在脸上画出了一道道古怪的符,试图将体内某种亟待复苏的意志,彻底地压住。
然而,这一切仿若徒劳,绿光再一次黯淡,血色光芒大放,魔庵掌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竟用另一种语气,高声怒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