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的时候,课桌右手的小抽屉里,的确出现一封精致小巧的信笺,封口用带点鎏金的暗红色火漆仔细封好,流转出一个字母S的图案。
何思暖没看。
今天室友们都不在,也许是件好事。
想了想,还是将自制的朱砂笔放进了小包包里。
口红虽然方便好用,但毕竟很贵,每次跟妖怪打架就报废一根也是心疼得不行,就干脆自己用朱砂做了几支“口红”,专门给那些找茬的非人类涂嘴。
一边想,一边将她的美工刀也塞入了包内。
到底还是不想死啊。叹气。到底是自己找来的,万一这次不小心翘辫子了,她找谁哭诉去。
嘛,虽然现在放弃还来得及。不过她也没反悔的打算。
因为她,有个不得不去寻找的人。
不过似乎反过来说比较贴切?
十二点。钟声响起。
何思暖背好小包,手指在包带上的红穗子上打了个转,一脸决然地抬头。
爬上床关掉了闹钟。
“这般可爱的守时观念也同样令人着迷呢,我的小姐。”
今晚没有风,半拉的窗帘自己动了动,不知何时一道影子映在了那灰绿色的帘布上。
何思暖从床上探出一个脑袋:“等等,我这就下去。”
“不必劳烦您。”
设计师轻轻撩起窗帘走了进来,一身白色礼服与一双白色的皮鞋,显得相当骚气。只见他轻轻一跃,就飞上了何思暖的床铺,半坐在边缘,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白水晶。
黑白水晶被他指尖一点,便发出了柔和的光,黑色和白色相互交错,床帘内小小一方寸地却像开小型舞会一般精致。
“来,躺下吧。”
“躺下?”何思暖皱眉。虽说面前这只有99.9%的可能是基佬,但不管如何这种情况让她毫无防备地躺下……
“放心,作为绅士,我是不会做出什么罪恶的事情来得。”设计师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让她躺在枕头上,一手抚摸着她的头顶,像是轻哼摇篮曲一般道,“来,闭上眼睛。”
何思暖看他一眼,缓缓将眼睛闭上。
黑白交错的光芒在她轻阖的眼皮上流动。
心里的戒备居然一点点放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逐渐消散。
再这样下去,要睡着了……
放在小腹上的手悄然移动,却在碰到小包拉链时无力落在被褥上。
在她意识渐渐远去的时候,只听得耳边催眠般的低声吟唱:
“祝你好梦。我的小姐。”
“等一下!”
何思暖突然清醒过来,一下子从床上弹起。
眼前却是一个黑白的世界。1:52 S
黑白相间的地砖,跳动的字母。漆黑的钢琴,纯白的音符。
何思暖不由自主走向那架独自弹奏的钢琴,在只够一人的钢琴凳上坐下。
平面的字母在这个世界里并不受束缚,它们在设计师的笔下被随意切割、拼剪、涂抹、揉捏,凌乱而优雅的线条,随意却被赋予鲜明的节奏,像黑白精灵一般围绕着钢琴排列组合成一曲又一曲旋律。
身下的凳子突然抖动起来,何思暖慌忙站起身,就见凳盖被掀了开来,一串形态各异高矮胖瘦一应俱全的S从里面跑了出来,螺旋般将她围绕了起来。
看到字母S,何思暖突然想起来自己所在处境。
应该是那个随时都能让她死掉的死亡设计方案。
何思暖警惕地将手伸进包内,取出朱砂笔。
不管怎么说,先设个屏障保险些。
蹲下身,正要再地上画圈圈,一笔下去,却压在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字母上。
一道红色,像是将这黑色的字母M切开了血淋淋的口子。
刺破了这个世界的黑白平衡。
被切断的M不停地颤抖着,如鸣叫的蝉翅般,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
所有的字母如同被同伴警报激起慌乱的猴群,接二连三地跟着战栗尖叫起来。仿佛被红色惊吓到的字母一拥而上,如同拉开的黑色巨网,将何思暖周身都围得密不透风。
糟了。
在这个世界里,朱砂不能用。
何思暖连忙取出包里的美工刀,想将这密布的黑网切开一道口子。然被从中截断的字母如液体般重新调整自己,又分裂成了新的字母。不论她如何切割,人手臂的速度始终不及字母分裂的速度。几刀下来,黑网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加厚了一层。
“不行……再这样下去……”
何思暖抬头看向上方远远高于她头顶的缺口,就见那唯一透出白光的口子渐渐变小,仿佛在她心口上挤压一般,将希望也一点点挤扁。
一定还有办法的,她不能就这样……
一串字母突然咬住她握刀的手,在手腕上一扭,美工刀不慎脱落掉在脚边,瞬间被排斥异类的字母吞食干净。
“等……”
另三串字符袭来,锁住她另外的手和双脚,不断往外拉扯。
她还没有……
一串字母也一用而上,凌乱的线条整齐排列而过,在她眼前展开。
Farewell My Lady。
如小孩在墙上的涂鸦般可笑。
随即一拥而上,紧紧勒住她的脖子往上拔。
竟是要将她一点点五马分尸。
头顶上的口子也终于完全闭合。
全身上下所有的关节都“咔咔”作响,发出酸涩的摩擦声。
筋骨一点点脱离彼此的恐惧感不断侵袭她的大脑。
喉咙被不断拉扯的窒息感让她仅是张嘴都觉得痛苦。
“我……想……”
一声脆响,右肩脱臼了。
酷刑却远没有结束。
感觉皮肤都要被撕裂开。
“……见……”
她还没有……
又是一声闷响,另一边的肩关节也被卸了。
——可能,他根本就不存在呢。
脚尖一点点离开地面,何思暖睁开没有焦距的眼,像是发条用尽的机械娃娃,一瞬间停止了挣扎。
比起肌肉撕扯的疼痛,更多的是心脏一点点下沉的无力。
让她疼得失去了知觉。
想见你。
可是,万一你根本就不在我身边呢。
万一,你根本就不存在呢?
咔嗒。
咔嗒。
一双腿无力地垂下。
孤独的钢琴曲仍在继续。机械而又无情。
一弯黑色的刃切断了厚重的网,同时寥寥几刀斩开了裹缠在何思暖四肢的锁链。却没有伤及她分毫。
落地之前,一个宽厚的怀抱将她牢牢接住,在她神智迷离的时候低声道:“忍着点。”
说罢,毫不犹豫地将她脱臼的几处关节全部接回。
疼痛刺激地何思暖闷哼一声,挣扎着睁开眼睛。
只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黑色轮廓。
“你……”
“别说话。喉咙还难受着吧?”
那人一手牢牢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握紧长刀,一下斩断了欲重新织结起来的黑色巨网。
不同于美工刀的效用,这长刀的刀刃上仿佛抹了教这些字母相当害怕的剧毒,从切开的口子开始,如同腐蚀了一般萎缩下去,先前空前膨胀的字母大军如见了君王之虎,稀稀拉拉四处窜逃了去,又恢复成之前悠游无聊的状态。
何思暖趴在温热的怀里,艰难地抬头想要看清来者的容貌。
被一把按住的脑袋:“别乱动。还痛吧?”
何思暖咬住下唇没有说话。身体却渐渐放松了。
“真是,干嘛傻愣愣地去找什么死亡设计呢?我不是一直都在你身边吗?”
那双手在她关节处小心搓揉着。
虽然疼痛感还没完全消散,但仿若已经痊愈了般熨帖。
“可是,我见不到你……”
何思暖小声道。
却依旧被他听见了,低笑着问:“为什么?为什么想见我?”
“我不知道……”何思暖缓缓闭上眼睛,似是呢喃的自语般,“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有人一直一直在我身边陪伴……只是我不确定是不是我都幻想……太真实了,有点不确定……但还是,很想见你。”
“是吗。”
轻轻的两个字,砸的何思暖头脑一声嗡响。
猛然睁开眼睛。
终于看清了眼前人笑得恶劣的脸。
设计师。
PS:最近在上字体设计,被字体作业逼疯的我真的有种要被五马分尸的错觉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