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道长,但求不惑。堂堂前任卷舒庄主,可否给在下一个明确的答复?”
箫纳撑着铁棒站直了身子,微微昂首,抬起胸膛,一丝被凡世掩埋几百年的傲气流露出来,在渐渐白蒙的空旷城市间游离。如同迷路的羔羊。
他说:“没有答复。”
无心问:“真没有?”
他没再回答。只是放下了那铁棍,任其默默滚落脚边,身体放松,微微阖上双眼。
缓缓吐出一口气。
无心道长没什么表情,寒声问:“你可知,我只需杀了你,便再也不可能取回自己供奉出去的心脏?”
等了等,没等到回复,无心道长又问:“你又可知,我这一剑,却是比取回自己心脏还要渴望?”
箫纳睫毛颤了颤,依然不动。
无心瞪着他,一双眼白血红无比。却突然笑了一声。
“你这般急着赎罪,我便成全你!”
低喝一声,如猎豹般扑向毫无防备的箫纳,御剑刺向他的心脏。
许宵忍不住喊:“道长!”
只听得一声清脆。
无心手里那险些没入箫纳胸口的青铜剑,被不知从何处袭来的一块板砖打脱了手,掉在了地上。
像是被真戳破的气球。无心泄了那一口气,脸上一下子涌上了难以言喻的疲惫来,没再去捡那青铜剑。
“我以为你不会插手的。沈玉。”
“我也不应该插手的。毕竟这事跟我真没多大干系。”
循声,却见一旁矮楼楼顶懒散地歪着一个人影。
火鼠。
他撑着脑袋,一条腿悬在外面翘啊翘,另一只手还颠着块红转头:“本来想着就在旁边看看热闹,结果我这手不听使唤,自己动了手了。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沈玉,”箫纳蹙眉,低声道,“这没你的事。”
沈玉耸了耸肩,对于自己好心救了人一命人家非但不感激还当驴肝肺并没有多大反应,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轻轻巧巧跃下,稳稳当当落地,撒气一般快准狠地往箫纳腿弯处踹了一脚。
箫纳闷哼一声,用膝盖着地。
“赔礼道歉都不晓得怎么赔法,也不想想谁稀罕你这条贱命!”
说完,又不解气似的,照着他的后脑勺扇了数十掌。
箫纳始终一声不吭,低头忍着。
“一天到晚!只知道!卖鸡腿!”沈玉手上打人,嘴上也不闲着,“跟我抢生意!谁他妈!管你是不是!卷舒庄主!”
手打疼了,就换脚,朝着他宽厚的脊背狠命一踹将人踹倒在地:“你没本事放下这点矜贵,你倒是有本事横啊!”
许宵在一旁全程目睹家暴现场,目瞪口呆。
这沈玉……确定不是来救箫纳的?
沈玉一脱鞋踩在箫纳背上,不让人起来,整了整自己的衬衫袖子,冲无心道长拱了拱手:“道长,虽然我自认为刚才那番调教还不够到位,不过这人实在不值得道长舍弃心脏亲自动手。我看不如这样,先留他一条狗命以后慢慢折磨,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道长只觉得累得慌,懒得看这个油嘴滑舌的:“这般,要我如何安抚罗云山上下冤死的弟子亡灵?”
沈玉沉吟片刻,道:“道长,你看既然这事已经隔了数百年了,要杀他也不急这一时。我估摸着你要从他嘴里撬出个所以然来也无用功,还是先咱们自己讲事情脉络捋捋顺,探他个究竟再定罪也不迟,如何?”
“既然事情已过数百年,找出真相又谈何容易?”无心道长猛然抬头,炯炯双目直逼沈玉眼睛,“你当我当年没查过吗?我会像这个莽夫一样听信一人言就胡乱下定论吗!”
竟是脸都涨红了一张,气得胡须都炸了开。
“唉哟,您老快消消气。”沈玉换了张乖巧嘴脸,连声讨好,“您当初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不就是因为那个女人平白失踪了嘛。”
箫纳似乎挣了挣,被沈玉整个身体压制着,再动弹不得。
“那女人来头不简单。但来头再复杂,也在那生死簿上记着姓名呢。”
无心道长显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擅闯地府可是死罪。”
沈玉嘿嘿一笑:“但是我们找个刚死新鲜的小鬼,让他到地府里偷偷翻一翻,不就容易很多?”
无心道长问:“上哪去找这么个刚好死了的新鬼?”
沈玉继续笑,一边笑,一边目光若有似无地扫向许宵。
许宵只觉得接下来的对话内容对自己相当不利,转身想溜。
却被岑六拉住了。
沈玉直接盯着许宵,说:“现在找可能有些困难。但是我们直接造一个,不是方便许多?”
无心道长也默默看过来。
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颗大白菜。
许宵慌忙摆手:“我我我不行的!我就算能到阎王殿前也也也翻不到生死簿的!”
“安心。”沈玉不知何时飘到了他背后,一爪子搭在他肩膀上,“阎王虽然有十八个,但个个都很忙,审新鬼也是要排长队的,你完全可以在排队的时候偷偷溜进资料库里翻嘛,晚审个那么几小时,人家也不会在意的。”
许宵只觉得那只爪子搭着的皮层下方血管都快裂了:“不不不我真的不行的!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等一等。”
岑六淡然开口。
许宵望着她那张平淡无波的脸:“岑、岑六……”
“怎么说,这个人类也是我的物品,你们要用,也先经过我同意才行。”
绿宝石般的眼珠子微微转动:“你说呢,雷十二。”
“你的意思?”
“人可以借给你们。”岑六微微一笑,“但我还不希望他死。”
“这人不死,就没有利用价值了,这位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小姐姐。”沈玉上下打量一番,“长得挺不错,的确有发言权就是。”
岑六直接当他空气,伸手直接捏住了许宵的两腮,将一粒药片不由分说塞进了他嘴里。
然后屈指在他喉结下方一扣,强行逼他吞了下去。
许宵捂着脖子:“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岑六没有表情:“药片而已。”
所以说什么药片啊!
许宵张着嘴,却发现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渐渐四肢都失了力,瘫软在地上,手指也动不得一根。
失去了控制权。
毒药吗?你不是不希望我死吗?
许宵瞪大眼睛,张嘴无声地盯着岑六的眼。
岑六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没关系,只是有点痛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