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我们冷眼旁观,让自己的感情被这个世界早已经写好的剧本绑架了自己的感情呢。
当这个世界的笔者写下杂乱的句子,句子中间滴上一团恶作剧一般的墨团,我们,作为他笔下的人物,就要为这个戏剧的墨团做出机械的回应。为这个墨团哀悼,为这个墨团悔恨,甚至不惜残害自己的身体,成为他人耻笑的弱者。就为了这团永远都没有办法抹去的墨团。
金色的蛇瞳疑惑地看着自己身下失去响动的身体。
这张嘴脸方才对自己大言不惭地说了什么?
层层叠叠的蛇鳞之下,只露出一只软趴趴的手。几处关节上的皮已经蹭破,渗出红色的血液,青青紫紫。那手就这样无力地垂着,似乎在告诉岑六,不用再缠着了,这个人类已经失去了生命值,如同一个不堪玩弄的破布娃娃。
殷青行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那团纠结盘缠、青得几近黑色的蛇尾,不知道是什么偷走了他喉间的话语。
任务已经完成。巨大的青蛇化作回了人形,只是下半身依旧维持着蛇身,一动不动地,不知是失去了行动力,还是不敢动作。
白小姐不知何时中断了项圈的控制,收回了已经不再需要的遥控器,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只是笑意并没有到达眼底。
“你终究还是亲手杀死了他。”
岑六已经听不出来是谁在耳边说话,她只觉得这句如恶魔低语,久久不散。
大概是杀意未曾退散,绿色的双眸依旧泛着红光。
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脑子里乱哄哄的。
他为什么不躲?
他为什么要说那么多废话?
都什么时候了还逞强?废话什么时候比小命重要了?
他憋红的脸。
绝望的眼神。
无力的手。
还有那句几乎没有人能够听到的低喃告白。
他实在是太弱小了。弱小到不堪轻折。
踏遍千年,她见过的人类太多了,许宵不过是其中之一,如同蝼蚁般活在这个世界的小角落,过着最普通的日子,活着不曾为人所知,死后更不会有人铭记。
像是尘埃,飘过,留下痕迹,但很快消却,终被遗忘。
就是这个一个小小的普通的灵魂。
竟成了她岑六的墨团。
她狠狠掐住自己的脖子,不停地撕扯着那黑色的项圈,指甲嵌进了肉里也不觉多疼,眼睛已经完全如浸血一般满是红光,披头散发发了疯一般挣扎扭曲着,喉咙里发出不似人类的吼声,混乱而刺耳,几乎穿透了这擂台的穹顶,如同困在牢笼里绝望的野兽。
怎么也睁不开这锁死的牢笼。
“试验品六号,失败。处理掉吧。”白小姐冷冷地看着下面宛如厉鬼的身影,扔下这句话就从隔间后的暗门离开了。
镜片的反光遮住了甲十七的神色。他默默叹了口气,随即摘下了眼镜,从自己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块黑不溜秋的铁块,左右看了看,似乎有些舍不得。
“我这里可就只有一块。不过,也不算亏。”
他又掏出一个打火机,将那黑不溜秋的铁块点燃了,在爆炸之前朝着蛇尾中露出的那只手扔了去。
“侯巳啊侯巳,算你欠我一颗起死回生丹。”
点燃的铁块在触碰到那只手的瞬间,像是绵雪一般悄无声息地融进了他的身体之内。
紧接着,一道金光猛然从中炸开,缠作一处的蛇尾被其中的强烈冲击弹开,露出了里面紧闭双目的人。
金光之中,一道流光从他的左手游走至全身,最后汇入心脏,趋于沉寂。随着流光的浸润,许宵身上每一处伤痕不论大小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最终消失,当金光完全进入他的心脏之内,他身上所有的伤痕都被奇迹般地治愈了。
然后重重摔在了地上。
反转发生地太快,岑六及殷青行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甲十七不知何时走了下来,蹲在许宵的“尸体”旁,拿手指戳了戳:“醒醒,起来干活了。”
那手还没戳两下,就被岑六一把抓住,力道几乎能拧断他的胳膊。
“放心。”
甲十七伸出另一只手,在岑六的肩膀上轻轻一点。
岑六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汇于那一点上,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打入了擂台边缘的墙壁之内。
顾不得背上焦灼的疼痛,岑六咬牙将自己从墙内撕了下来,脚下一个不稳险险跌倒,连忙稳住,目光凶狠地盯着仍然蹲在那里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的甲十七。
殷青行看到那龟裂的墙壁也不由色变。能仅凭一指便将充满杀意的妖女岑六击退,这甲十七到底——?
就在气氛陷入僵硬的时候,一声闷哼从脑袋朝地的许宵那里传来出来。
声音很轻,但在这种针落可闻的氛围里却格外清晰。
三道目光不约而同立刻都看向那具“尸体”。两道是惊疑不定,一道则气定神闲。
甲十七仿佛换了一副嘴脸,以正派救世主的姿态,老神在在地又戳了戳许宵的后脑勺:“小许,快醒醒。”
“唔……老板……”
许宵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睡眼惺忪地抬起头来。鼻子不知为何又青了一块,滴下两道鼻血,迷茫地转头看向甲十七。
……等等,这个人不是那个甲十七吗?
可是他刚才明明听到老板的声音啊?
甲十七嘿嘿一笑,拍拍他的脑袋:“醒了?看看清楚我是谁?”
许宵揉揉眼睛,揉完觉得鼻子有点痒,又揉了揉鼻子,抹了一手的血。觉得手指湿哒哒的,低头一看,吓得立刻清醒了七分。
甲十七摘了眼镜,眉目顿时清晰了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瞬间涌上了许宵的脑袋,颤抖着手指指着甲十七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甲十七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伸手把邋遢的发型整理了一番,将快要遮住眼睛的刘海一丝不苟地撩了上去,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发型一换,周身的气场宛若变了一个人似的。许宵瞪大了眼睛,即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逼迫自己承认了——
面前这笑得欠揍的人,不正是四年前将他诱拐入了出租车公司、还让他接触公司地底业务的老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