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地看向青竹凉椅上静躺着的龚玥玥,白姬轻柔敛起阔大的莲袖,朝颇黎摆手示意。触上白姬提醒的眸光,气头上的颇黎方觉自己失言,忙不迭地掩口,亦紧张地看向团扇覆盖下默不作声的龚玥玥。
须臾,龚玥玥忽然拿起面颊上的水墨团扇,笑声灼灼,站起身子,轻跺着足上的鹦哥云鞋,惹得温润的珍珠纷纷乱颤,“颇黎,你这话说得太痛快了!”
笑着逗乐着红嘴鹦哥,龚玥玥乌黑的瞳眸倏然变得透亮,静声道:“她以为入宫做皇后是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情,可是她哪里知道这恰恰是最危险的宝座!帝王身边的女人如春花开不尽,左拥右抱是迟早的事,怎么还能强求他一生只钟爱一个女子。”
说着话龚玥玥轻摇着手中的薄纱团扇,目光濯濯的望向身后的白姬与颇黎,顿声道:“我最担心的是音儿被吴太后所摆布。吴栗宁原本是那么狠毒的一个女人,音儿又不懂世事,天真的要紧,若是哪一天触怒了她,必定是死路。”
银花架上的红嘴鹦哥偏侧了小小圆圆的脑袋,黑溜溜的小眼睛骨碌碌一转,连声道:“死路!死路!”
龚玥玥缓步走到白姬面前,肃正了容色,言辞恳切道:“白姑姑,陛下性情慈厚,做事临机缺乏决断。南越如今正值危急之时,请你一定要转告潘大人,南越的千秋江山就拜托他辅佐陛下了!”
凝望着倏然变色的龚玥玥,白姬的眼眸掠过一丝惊异,上前握紧了龚玥玥柔白的手心,清声道:“这是怎么了,南越江山不也是姑娘的吗?潘云是南越的臣子,自然会尽犬马之劳!姑娘你就放心吧!”
龚玥玥轻扬起荷瓣般娇小的粉面,乌黑的瞳眸凝上一层坚毅,凝声道:“我妹妹也还要托白姑姑和潘大人费心,她是个性情温柔的孩子,只是……”
微微顿一顿,龚玥玥攥紧了白姬的手,静声道:“白姑姑,答应我!”感觉到龚玥玥满怀的忧心,凝视着她眼底的那份坚定,白姬郑重颔首,顿声道:“放心吧,姑娘,我会和潘云一起照看着二小姐。”
说话间龚玥玥又面朝一旁的颇黎,轻声道:“你与元甄是天作之合,我原没什么好担心。不过,你性子太强,又是个心急的主,难免会让他面子上过不去。以后,可要改改。”
听闻龚玥玥这番话,颇黎忍不住低垂了睫羽,一股浓重的酸涩之意窜上鼻尖,感喟道:“我记下了,姑娘。可是,你说这话让我心口难受,就好像我们要离散一样。”
龚玥玥凝重的容色倏然间变得舒缓下来,端静地笑起来,轻抬起玉白的手指点了点颇黎光洁的额角,轻声道:“说什么傻话呢?随我来南越,原是委屈你们了。我就想问一句,来临安,你们后悔吗?”
颇黎猛地摇着头,微红的眼圈在日光下格外显眼,一字一顿道:“长安是我的伤心地,北秦这辈子我也不要再回去。来临安,能与元甄在西溪水畔过着隐逸生活,我很幸福!”
双手抚过龚玥玥清瘦的肩头,白姬温柔言语道:“能来临安,是托姑娘的福。嫁给潘云,过俗世平凡夫妻的生活,我是乐不思蜀呢。”
顿一顿,白姬轻轻笑起来,看着一旁微红了眼圈的颇黎,轻然道:“姑娘,你也要好好的。虽然不常见面,但我们几个人心总是在一起的。”
感觉着身旁笼罩的温暖,龚玥玥忍不住轻啜起来,清澈的双眸中横斜着温柔的光芒。
站在长廊的花鸟架旁逗弄着鸟雀的秦娥心头倏然漫开一抹通透的意味,凝望着一轮艳阳下龚玥玥颀长的身影,她的双眸中突地漫开清亮的波痕。
夏夜的月华似乎也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温度,再不似春天那般清冷。伏在赵长垣坚实的胸膛,龚音娇柔楚楚道:“今日下午我去澄心殿向姐姐请安,结果,姐姐还是对我闭门不见。”
手指轻抚着她细腻的肌肤,赵长垣心头跃起阵阵难言的涟漪,长叹一声,望向窗外寂寂无声的月光,轻声道:“下次你再去罢!”
龚音艳秀的面庞微露出一丝寂寥,愈发用力地钻入赵长垣的怀抱,眼眸幽幽,声色落寞道:“我知道,陛下也一直在怨我,怨我破坏了你与姐姐的感情。可是,可是,我就是喜欢陛下,这辈子能做陛下的女人,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龚音这番真挚的表白引得赵长垣心头一阵震颤,手上用力的拥着她,低低道:“小傻瓜,你的心思朕都懂,别说了。”
龚音乖顺地伏在赵长垣身旁,不一会子便沉沉睡去了,凝望着臂弯中的娇小面孔,赵长垣幽深的双眼却不由得浮现出另一张相似的容颜。
想起那一年冬天临安第一场初雪缤纷的时节,他带着龚玥玥来到银装素裹的断桥,她惊喜地摊开柔白的手心,任凭冰凉小巧的雪花融化开来。
想起她温柔地在耳畔说,“许仙和白娘子在断桥相遇之后又离散,长垣,我们将来会不会也……”
那一夜的雪花是那样美丽,在赵长垣的记忆里从来没见过那么旖旎的雪夜。
心口突然袭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直到今夜,赵长垣才恍然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会那么留恋那场初雪,为什么那场初雪在自己眼前会幻化开如此绚烂的美景。
不是因为承载着传说的弯弯断桥,也不是滟潋无声的清澈西湖水,只因为那一夜,陪伴他看雪的人,是她。
想到这里,赵长垣深邃的眼眸不觉泛起细碎的波痕,须臾,一滴泪带着温度滴落在他宽厚的掌心,“龚玥玥,龚玥玥,难道,你从此再不肯折返心意了吗?”
同样的月华彼时也笼罩在安静无声的澄心殿,虽已是深夜,但龚玥玥却并未安睡。
轻轻打开檀木箱子,仲越生前所着的衣物顿然展露在眼前,龚玥玥玉白的手指温柔的触碰上柔软的衣料,乌黑的瞳眸立时便泛过一股伤感,清澈的泪雾朦胧了她的眼前。
轻嗅一气,仲越身上那股奶香味似乎还存留在衣物上,龚玥玥忍不住拿起一件朱红的缎袄,将整个面庞埋进光滑的缎面,“母后,过年了,仲越最喜欢和母后一起看烟花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