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转首凝神看着尚在平静轻抚温柔水波的龚玥玥，颇黎微红了眼眶，低低道了一声：“公主……”便再不能言语。

温婉一笑，这笑容是如此淡然，淡然地好似人间诸多繁杂都宛若瞬间流逝的星辰，再不存在，龚玥玥眼尾微扬，轻声道：“新婚夜，他对我说，除却爱，什么他都能给我。”

纤长睫羽微垂，龚玥玥淡然道：“大殿前，偶遇太子妃的一刹那，我便看出，她是他之所爱。”

龚玥玥的话语如同近处飞射而来的强力箭矢，一瞬间洞穿了白姬安静地心房。

“只因我看穿，赵长垣，我的丈夫便脱口而出，如若我将此事泄露，他定会杀我。”

说罢龚玥玥低低笑将起来，一面笑着，一面轻扬起娇小的白净面孔，乌黑瞳眸含着笑意凝望着池子中早已被这一句话震住的白姬与颇黎二人。

“看今晚大殿上的情形，我原以为……”忍不住奔涌而出的哽咽，颇黎痛声道：“我原以为公主你幸遇良人。谁知道这其中竟有如此隐情。”

端详着龚玥玥白皙的容色，白姬心下也暗暗隐痛，“远嫁到南越国，四王子又是个人材极为出众的人物。公主呀，这无限高贵的身份反倒成了你挣脱不开的枷锁了……”

但让白姬甚觉纳罕的是，龚玥玥那张清秀的面孔上并未显露一丝一毫的悲伤，反倒是那满面盈然的从容让她疑惑不解。

“今夜唤你们来着池子同我一道沐浴，原是我本心就未将你等视为下人。”

龚玥玥眼眸中波光闪闪，透出无限诚恳之色，轻声道：“也是情势逼人，不得不将此事和盘托出。”

说罢龚玥玥柔柔地抚上秦娥圆圆的脸颊，轻声道：“如果不替桂树嫁掉多余的枝叶，来年它的主干便会被疯长的旁枝夺去营养。到时候，看你那里去取做桂花糕的花朵。”

说到吃的玩意儿，秦娥不由吞下一口唾沫，双眸也随之覆上一层晶亮的华彩。

看出她渴望品尝糕点的神情，龚玥玥不觉大笑，和悦道：“日头偏西了，你回去罢，让颇黎给你些新做的桂花糕，小馋鬼。”

望着秦娥无忧无虑蹦跳的身影，龚玥玥双眸流露出怜惜之意。沉吟片刻，在园子里站得久了，龚玥玥顿觉双腿有些乏力，于是便俯身下去，想要放下手中的剪子。

倏然间，尖俏冰凉的指尖蔓上一股难言的温热，龚玥玥抬眸清扫上方，赵长垣高大的身体正挺立在她跟前。

厌恶地丢开手中的银剪，龚玥玥迅疾转身便要离去，未料赵长垣一把伸手攥住龚玥玥雪白的皓腕，迎着她痛惜的眸光和不屑的神情，朗声道：“我并不是你想得那种人！”

龚玥玥只觉手腕被他温热的宽厚手掌牢牢握住，如何也挣脱不开，愤怒地错开赵长垣热切的目光，愤愤道：“你是哪种人！？赵长垣你就是个懦夫！”

难言的悲愤倏然堆积上龚玥玥复杂的心头，眼波横斜过面前一汪滟潋的池水，龚玥玥悠长妙目中盈然堆积开泪雾，胸口亦在剧烈起伏。

抬手抚过额前层叠的眉发，龚玥玥声音突然缓下去：“你以为我真愿意嫁给你！？”

听到她言语中强压住的戚然之意，赵长垣不觉略略放松了手掌中柔弱的皓腕，凝神望向龚玥玥，见到仍旧是不肯别首相望于他的龚玥玥清瘦的背影。

“如果不是潘云与我那贪恋权势的伯父暗中勾结，就是你赵长垣八抬大轿抬到我门前，我亦不肯来南越！”

突然间，龚玥玥缓缓垂落下去的素白手心倏然感觉到一阵冰凉，垂下睫羽，林维相赠的那只古朴陶笛立时入目。

龚玥玥再也忍不住内心压抑已久的情绪，在眼眶中蓄积了许久的清泪点滴洒落在粉白轻梅笼衣袖上，洇湿的却不仅是衣料，还有那颗被命运翻云覆雨的双手无情调拨的疲惫心灵。

看着她清瘦的双肩微微颤抖，殷殷哽咽声轻缓地传来，赵长垣心中亦感觉悲凉。自从新婚夜见到龚玥玥，这个小小少女永远都在笑。

即使他曾经口不择言地宣布，他可能会杀了她！但她依然在淡淡笑着，只是眉头上永远笼罩着驱之不散的愁色。

想到她平日的盈盈笑脸，赵长垣只觉地心内涌上一种翻江倒海般的痛苦。于是，赵长垣宽厚的手掌暗暗使劲，背对着他的龚玥玥倏然便被突如其来的力量卷入赵长垣温柔的怀抱。

彼时泪眼朦胧的龚玥玥早已沉浸浓郁的无力感中，感知着怀抱中抽泣的龚玥玥玲珑有致而又微微颤抖的身体。

赵长垣忍不住双臂环上她的身体，温热的掌心轻抚上龚玥玥绿云般浓密的乌发，垂首向她耳边轻声哄着：“乖，玥玥别哭。玥玥不要哭。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怕，怕杭微的性命不保。”

金黄的银杏叶轻飘飘地在空中打着旋儿坠落到巨大的凤凰石，漫天的晚霞沉郁的在宝石碧蓝的天空中层层浸染开来。

深秋的夜色来得飞快，甚至让人忘怀时间的流失，不知过了多久，龚玥玥才渐渐停止呜咽，而此刻赵长垣素白的绸衣上，一团浓重的泪痕明晰的显露。

迎着最后一抹余晖，龚玥玥缓缓将身体退出赵长垣温暖的怀抱，一刹那，那种久违的安全感竟让龚玥玥无端地漾开千般不舍。

不愿在他面前流露半分隐秘心思，也顾不上任何礼节，龚玥玥轻扯起粉白的衣祛拭去芙蓉面上殷殷泪痕，转过身去，徐徐地向园子出口步去。

略略走了几步，龚玥玥倏然柔缓转身，乌黑的瞳眸安静地看向赵长垣英俊的面孔，轻声道：“放心吧，我不会害她。”

把手抚上胸前冰凉的陶笛，龚玥玥不禁凄婉一笑，低语道：“不得所爱，我亦是如此。”

这番话句句刺中了热衷于权力的赵弘冀内心的隐痛，窗外的秋风阵阵吹下漫天的摇摇欲坠的落叶，凝视着不断下落的黄叶，赵弘冀表情肃穆，双眼表露着鹰隼一般的光亮。

刚刚步出东宫，那清瘦道士便拱手对相送的内官笑道：“老道已经认熟了出宫的路径，就不劳烦内官相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