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离开长安的那日起,龚玥玥就封闭了自己内心的大半。虽然也仍与颇黎等人谈笑,但容颜始终笼罩着一层淡如云雾却又挥之不去的忧伤。
赵长垣此刻这个突然却又温柔的举动,彻底击中了龚玥玥内心的脆弱。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
打量着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的纤纤男子,另一个远在风雪边关的他突如其来的浮起在龚玥玥沉寂的内心。忍不住低垂螓首,龚玥玥悠长的眼尾倏然隐上一滴热泪。
大殿朱红的殿门前,彼时还拥满尚未散尽的皇族,站在高高的凤凰石阶上,车辇边那夫妻情深的一双人影儿端静地跳跃进入王乐尚清亮的双眸。
轻轻敛过悠长的裙尾,王乐尚艳丽的面容上一双儿深深笑靥顿生,自语道:“我真傻,还误以为四王子与太子妃……”
微摇螓首,王乐尚鬓间所簪的碧玉步摇簌簌地随之动作,触碰到她光洁的额头,倏然间有一股凉意遍纵身体。
一双大手猛然环绕上王乐尚轻盈的腰身,吃吃笑起来,王乐尚娇语道:“不用回头,我便知道是你了。”
雪白的脖颈间传来阵阵浓重的鼻息,王乐尚柔白的手儿温柔的抚上赵弘冀坚实的后背,轻声道:“我们回去罢。”
“太子妃,夜风太凉,快上车辇吧。”贴身服侍杭微的侍女翎儿轻柔道,抬眼瞅着杭微望向不远处那双人影儿的痴惘神情,翎儿忍不住心中叹息一声。
跟随杭微多年,翎儿甚得她信任,连与赵长垣私相交好一事也不曾瞒她。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杭微眉心簇作一团,那新描的一朵银粉梅花也随之扭了妩媚身姿。
尖俏而冰凉的指尖缓缓轻点上赵长垣温热的手背,龚玥玥清澈的眸光沉沉的落在寂寂不语的赵长垣面上,轻缓道:“今儿晚宴,我在殿外遇见她了。”
悠悠的一声打破了车辇中的沉默,赵长垣不觉奇异道:“哪个她?”凝望着面前这个满身皆被浓郁的忧愁气质所环绕的男子,龚玥玥声音不觉放低:“你的那个她。”
看出赵长垣乌黑双眼中渐渐升腾而起的惊惧,龚玥玥装作漫不经心道:“我告诉她,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聪慧如她,想必会懂得。”
说罢龚玥玥便别转螓首,荷瓣般娇小的面容探出小小的窗口。凉薄的晚风浓烈的扑上她柔嫩的肌肤,并不畏缩,龚玥玥反而睁大了乌黑瞳眸,早先泛起的泪静静被稀释在干燥的暗夜里,不着声色。
“你若是告诉别人,我定会杀了你!”这一句掷地有声的低沉话音凛冽地向娇柔的龚玥玥扑面而来。
眼望着端坐在彼方的赵长垣,这个被外人称为自己丈夫的男子,龚玥玥唇边不觉勾起一朵嘲讽的笑容。
俯身过去,龚玥玥乌黑的瞳眸深深看向赵长垣深邃的双眼,那双看似温柔的双眼准确的传达出他此时的心虚。
龚玥玥诡魅一笑,深深笑靥立时化作了深不可测的幽潭,一字一顿道:“赵长垣,就你这般懦弱无能的男子也配谈爱!?”
悠长眼尾轻蔑往上一扬,龚玥玥直起身子来,倏然解开胸前细致的带扣,柔白小手一把将绒锦披风向赵长垣怀中一掷,龚玥玥冷声道:“亏得我还动了恻隐之心,同为失意人,所以才如此尽力为你转圜!”
说着龚玥玥别转首向前方的车夫静声道:“停车!”马儿突然的嘶鸣声惊起路旁的飞鸟,迎着小窗外透进的数点明亮光芒,龚玥玥头也不回的盈然下了车辇。
凝碧勾银线的裙裾在凤凰石上漫起一路旖旎的情态,宛若横绝的碧波,一阵阵洗涤在人的胸口,永不停歇。
颇黎恍然间明白了这恶作剧的肇端者谁,划开温热的水波,她一手捉住毫无防备的龚玥玥,因笑道:“新婚的南越王妃怎么捉弄起我来了。”
龚玥玥低低咕笑不休,一面伸手抵挡,一面侧首笑道:“好颇黎,就饶了我这一次吧。”说罢龚玥玥突然扑扇扑扇蝶翼般纤长睫羽,妙目中波光流转,娇语道:“颇黎,别生气了。”
笑看着氤氲水汽中粉面润泽,清容淡笑的龚玥玥,颇黎忽地笑将起来,一面回首向白姬道:“白姑姑,我这才发现为什么四王子会那么喜欢王妃。”
略略一顿,透过缥缈湿润宛如云雾的水汽,颇黎聪慧一笑,俏皮道:“仆固公主长得这般漂亮。别说是南越的四王子,就算是女子也怕免不了动心。”
那端的白姬正欲启齿,未料此刻龚玥玥忽而大笑起来,笑声中透露出一丝彷徨,颇黎与白姬在笑声爆发的交换着诧异的眼神,“公主你没事儿吧?”
颇黎不安而又紧张的问道。
回首凝望着雪肤红唇的颇黎,只见清滑的温泉水正布满她雪白宛若初雪的柔美肌肤,愈发衬的唇红齿白,煞是好看。
顿一顿神,龚玥玥眼波横斜向同样显露着担忧神情的白姬,纤细的手臂缓缓从温热的水中抬起,轻缓地指向颇黎,龚玥玥温柔相问:“白姑姑,你看颇黎美吗?”
听出她语气中隐隐暗沉的认真,白姬轻柔一笑,轻声道:“颇黎雪肤红唇,高鼻深目,比中原女子更多几分妩媚风情。”略微停顿,白姬敛了笑,正色看向龚玥玥,轻声道:“公主,你……”
龚玥玥神色肃穆起来,清澈的眸光静幽幽的拂过白姬与颇黎的面孔。须臾,龚玥玥轻叹一声,悠静道:“身在天家,贵为王子,他什么样的女子未曾见过。连颇黎这等容貌也未能让赵长垣眼色停驻,更何况我。”
水汽横流在偌大的一方温泉池中,袅袅白雾模糊了龚玥玥的双眸,稳一稳心神,沉静道:“只有眼睛最真!?”
低垂螓首,龚玥玥伸手拨弄起面前一汪柔滑的池水,摇摇头,轻声道:“若我说眼睛其实看到的全是假的,你们作何感想?”
“呀!”颇黎到底年纪尚小,一听闻从龚玥玥口中悠静道出的一个“假”字,褐色的眸子倏地便瞪大了,雪白手儿立时捂住了春季流碧枝头上嫣红如樱桃也似的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