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儿扶着她出了房间,慢慢地朝前厅而去,隔着门扇,龚玥玥见府中上下人等俱在忙碌,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才微微地放下心来。
“夫人。”侍剑忽然迎了上来:“请跟我来。”
龚玥玥眉头微微一皱,迈步前行,在后院的月洞门外,侍剑却停了下来,转头看锦儿一眼:“你留在这里,不必去了。”
“锦儿是我的丫头,为什么去不得?”
“夫人,卑职只是奉命行事,请夫人体谅。”
“夫人,奴婢就在这儿等您。”锦儿怯怯地说了一句,默默退下一旁。
龚玥玥深吸一口气,这才跟着侍剑朝前走去。
待绕过一丛绿竹,定睛看去,却见前方的凉亭之中,阿辰和赵长垣相对而坐,竟然正在互相为对方斟酒。
龚玥玥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很难想象。
很难想象这样的两个人,会坐在一起。
“夫人?”侍剑轻轻地唤了声:“怎么?”
“我想先在这儿停停,你出去吧。”
“是。”侍剑躬身施礼,这才退了出去,龚玥玥站在假山石后,静静地看着他们,脑海里刹那闪过千百个念头。
“琼儿。”却是阿辰先看到她,站起身来唤道。
“朵儿。”赵长垣显然也注意到了,跟着站起。
龚玥玥这才慢慢地走出去。
“今儿好些了吗?”
两个男人的表情都异常柔和,这让她觉得非常地舒适。
“嗯。”龚玥玥点头,捻弄了下衣袖,侧身坐在一旁,拿起酒壶来:“我先敬你们俩个。”
“好啊。”阿辰点头:“难得今日这般风和日丽,正是把酒谈心的好时机,赵长垣王子,你说是不是?”
“当然。”赵长垣跟着点头:“阿辰说得一点都没错,今天真是一个好时机。”
龚玥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方才看着赵长垣:“听阿辰说,那日在河边,你,你挟持了赵天?”
“怎么?”阿辰眉头一掀,却是一副丝毫无所谓的表情:“觉得不可能?”
“不。”龚玥玥赶紧摇头:“如此一来,只怕你会成了整个黑夷的敌人。”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赵长垣看她一眼,本来想说些宽慰的话,但还是咽了回去。
“赵长垣王子。”阿辰接过话头:“就算事情真地变成那样,你也可以选择留在赫都,永远都不回去,这样,不就会少很多麻烦了吗?”
“我是黑夷人。”赵长垣淡淡地看了阿辰一眼:“这一生一世都是,所以,黑夷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不过不是现在。”
赵长垣说完,又瞥了她一眼,话语里带上几分成竹在胸:“而是,带着我的夫人,一同回去。”
“呵呵。”阿辰低低地笑起来,看上去心情十分开怀:“如此说来,赵长垣王子怕是要在赫都,住上好一段日子了。”
赵长垣笑笑,忽然挟起一块东坡肉,蘸了辣椒酱,再放进龚玥玥的碗里,柔声道:“琼儿,我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来,好好尝尝。”
“嗯。”龚玥玥点头,将东坡肉送进口中,细细地咀嚼着,果觉滋味鲜美异常。
“等你好了,我会带你出去,到处逛逛,看看好山好水好风光。”
“等我好了,你能带我回龙华城吗?”突如其来地,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想回龙华城?”赵长垣和阿辰同时一震,显然也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
“不不。”龚玥玥赶紧矢口否认:“只是我一时兴起罢。”
两个男人对看一眼,却没有言语。
“出来这么会儿,我也觉得疲倦不堪,想回去休息,可以吗?”
龚玥玥说着,站起身来,用手扶着额头。
“好。”阿辰点头:“要不,我送你回房吧。”
龚玥玥看了赵长垣一眼:“不,赵长垣对赫都城还不熟,你好好跟他说说。”
“好吧。”阿辰了然一笑,目送她离去。
轻移莲步,龚玥玥朝院门外走去,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感觉四道目光凝注在她身上,逼迫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直到出了院子,她的脚步方才放得轻快些,刚过拐角处,锦儿便迎了上来:“夫人。”
龚玥玥握住她的手:“我刚刚喝了些酒,头晕晕的,你快扶我回房去。”
“好。”锦儿点头,扶着她一径往回走。
直到进了房间,阖上房门,龚玥玥压抑的那口气方才喘了出来。
“夫人,您的脸色怎么如此难看?是不是哪不舒服?奴婢去给您叫大夫吧。”
“不。”龚玥玥一把抓住锦儿的手:“你哪都不要去。”
“是。”
龚玥玥转过头,定定地看着她:“锦儿,你说这些日子,我对你好不好?”
“夫人待锦儿,就像对待自己的妹妹,再好不过。”
“那,若我要你去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你会答应吗?”
锦儿脸上闪过几丝迟疑:“夫人,什么事?”
“我要你……”话已经送到嘴边,龚玥玥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原来,始终是不放心,纵然是最亲近之人,还是觉得不放心。
锦儿看似单纯,焉知她没有心机?倘若她因一己之利,而选择吐露秘密,到那时,自己的处境还在其次,只怕赵长垣……
“倘若锦儿有个三长两短,请夫人,帮锦儿寻个风水宝地……不要让锦儿孤独无依……”
锦儿说完,一转头跑了出去。
这孩子……龚玥玥不由气得暗暗跺脚,事情还没交代清楚呢,就这样跑了。
“锦儿。”她追出去:“你先回来。”
可是锦儿跑得实在太快,已经绕过回廊没了影子。
龚玥玥轻轻叹口气,无可奈何,只得退回来。
眼瞅着天色渐渐黑沉,龚玥玥的心也渐渐揪紧——也不知道锦儿那糊涂丫头会不会按照她说的去做,更重要的是,倘若她真做了,会不会被人发现。
“做什么呢?”阿辰的声音突兀在耳边响起,龚玥玥吃了一惊,手里拿着的一个香粉盒子“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两半,里边的香粉洒了一地。
“可惜了。”阿辰弯腰拾起来:“这可是西域来的,一两黄金一盒呢。”
“是我,是我失手。”龚玥玥神情有些慌乱,很想遮掩过去。
“不过一盒香粉而已。”阿辰淡然一笑:“顶多明天我再叫人送来便是,倒是你,为什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是因为今天见过了赵长垣?”
“不,不。”龚玥玥赶紧矢口否认,孰料越是想掩示,越是欲盖弥彰。
“我口渴了。”阿辰突然道:“你去给我倒杯茶来喝。”
“好。”龚玥玥点点头,站起身来,很快提来茶壶,斟了一杯递给他,阿辰接过茶盏,一面慢慢地喝着,一面拿眼仔细地打量她。
“你看我做什么?”龚玥玥奇怪地瞧了他一眼,又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那倒不是,我只想问问你,今日见到赵长垣,有什么想法?”
“想法?”龚玥玥略一愣神,随即摇头:“没有,我没有任何的想法。”
“真的?”阿辰眼底闪过丝幽光,龚玥玥却突兀发起脾气来:“你什么意思嘛?难道觉得我在撒谎,在欺骗你?”
“当然不是。”放下茶杯,阿辰站起身来,从后面轻轻地将她拥住,亲吻她的脸颊:“我的琼儿,怎么会欺骗我呢?倘若你欺骗我,那么当日在河边,也不会舍身为我挡箭。”
他说完,手一点点地往下探,停在她的胸口,忽然轻轻地嘶了口气:“知道吗?看到你倒下的那一刻,我真地恨不得,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阿辰!”龚玥玥转过头,抬手捂住他的唇:“不许你说这样的话,我不许。”
“可是,我们俩都好好的,不是吗?”阿辰的目光却渐渐变得温润:“琼儿,你说在这世上,除了你,我还能和谁最亲近?”
“……”
“你伤势未愈,肯定已经疲倦了,好好地歇息吧。”阿辰说完,凑唇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然后扶着她向床第的方向走去,看着龚玥玥躺下,又替她盖好被子,方才离去。
耳听得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龚玥玥一颗心却不禁砰砰地乱跳起来——也不知道锦儿那丫头现在怎么样,真想去看看,只是,这院子向来由侍剑四人护卫,守得密不透风,她又如何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睛?
翻来覆去半晌,她始终无法入眠,拿定了主意要去瞧瞧。
掀开被子下地,龚玥玥穿上丝履,悄悄朝门边走去,拉开门扇往外瞧时,却只看见一片漆黑。
难道,今天晚上的防卫放松了?按道理不应该啊,侍剑他们的警惕性一向非常强,如果不是阿辰亲自下令,绝对不敢有半点疏漏。
左思右想,龚玥玥到底是闪了出去,赤着脚沿回廊快速朝锦儿的房间走去。
“不要出声,千万不要出声。”一路之上,她紧紧地捏着自己的衣襟,将头埋得很低,就怕被人发现。
躲躲闪闪,终于来到锦儿的房门前,她立在门外,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确定没有任何异常,这才抬手敲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