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车队渐行渐远,雨势也越来越大。雷声轰鸣在头顶,道路湿滑泥泞,但车队的方向,依旧直指着开封,丝毫未作停留。
走出城门,车窗外的景色也越发单调。满眼都是在寒冷中凋零破败的枝枝桠桠和断线般的雨水。可这也没什么,因为马车中傅雲的心情,比这片景象还要荒凉。
车队在这郊野雨幕中行进了许久。忽然,木然的傅雲感到身体惯性的向前稍稍一冲,马车停住。
她听见雨声中夹杂着侍卫首领的质问声:“什么人?!”
接着,隐约听见有人说话,可具体内容被雷雨声完全遮盖住。
“没想到居然弄得这么狼狈。”潘竹青自嘲的笑着,雨水顺着他冷峭的脸庞缓缓滑落,深如海水的双眼定定的看着她,伸出将一只发簪递了过去。“物归原主,这么寒酸,以后就别再送东西给人了。”或许是雨水太过冰凉,他的身体和说话声音难以控制的发着抖。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不知大多数女子会怎么做。总之傅雲的行为,只有用一句话来概括最为贴切——龚玥玥上身了。
当她迟疑的伸出手,触到那只发簪时,也无可避免的触到了他湿热的手掌。血液一瞬间冲上大脑,她几乎是想都没想,张开手握住他的手臂用尽所有的力气向后一拉,将毫无防备的潘竹青半个身子拽进了车厢。
到底是有功夫底子的人,即使在如此不设防的情况下,他还是凭着本能做出了补救的举动,适时用膝盖抵住了车厢地板,没让自己摔得太惨。
但让他猝不及防的事情并没就此结束,还没来得及将自己撑起来,一个温热的拥抱便将他快要冻僵的身子紧紧环住,随即是一片樱唇扑面而来,不偏不倚印上了他的唇……
直到双唇相触的那一刻,傅雲的理智才渐渐回笼。
“天,我都做了什么?”她在心里对自己怒吼。可身体却很诚实,诚实的将他越搂越紧,诚实的吻着他的唇,他的脸颊,额头,不愿停止……
刚开始她很明显的感到怀中的身子很僵,冷硬的程度,如同抱着湿透了的铁石一块。可随着他的身体渐渐升温,她感到怀中的铁石渐渐松软。
她没有过恋爱经历,没吃过猪肉也没见过猪跑,亲吻的经验为零。此刻心头爱就在她怀中,她却只能凭着本能乱亲一气。好在她本就唇红齿白,平日不爱涂脂抹粉,否则潘竹青的脸此时已是抽象画一副。
就像做坏事一样,不做也罢,但倘若开了头,便一发不可收拾。傅雲的想法简单至极,或许这辈子只有这一次,那她就放肆这一次好了。管他以后会如何,她只知道他抱起来可靠又舒服;她只知道他很好闻,嘴唇很软……
无论如何,这毕竟是光天化日之下。马车外如今还站着十多个目瞪口呆的汉子呢!他们的表情,不知是惊还是笑。傅雲姑娘变身**贼实在让人吃惊,潘竹青这人见人怕的地狱判官此刻姿势别扭的半跪在车厢里遭人“凌辱”还真是让人想笑却不得不忍着。
关键傅雲这啄木鸟式的亲吻方式……她还真把对方当做一根竹子了么?
大家灼热的目光没让潘竹青看见,却不小心漏进傅雲的余光中。她瞬间彻底清醒,楞在当下,禁锢着潘竹青的胳膊也立刻松开。
就在此时,始终像木偶一般动也不动任凭摆布的潘竹青,忽然撑起自己的身子,让自己彻底踏进了车厢坐在长凳上,头也未回便将车门关上,随即将目瞪口呆的傅雲伸手拖进自己怀中……
原来,亲吻是要伸舌头的。傅雲总算是学会了。
潘竹青是个控制力超强的人。即使他此刻的情欲犹如被点燃的军火库一般在胸腔炸开了锅,他依然保持着不紧不慢的悠然节奏,由浅入深,一层层拨开她的唇齿,撩动她的舌尖。双臂虽然紧紧环着她腰身,双手却始终规规矩矩,即使手掌的温度已经让她感到发烫。久不近女色的男人身上大多都有的“急色感”,在他身上丝毫未见踪迹。
她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用想。只需乖巧的被她扣在怀中,享受他臂弯里恰到好处的力度,享受他唇舌恰到好处的湿热软绵,享受他越发凌乱的气息带给她的窒息与眩晕感……
车窗外大雨磅礴,车厢内情潮翻涌。直到潘竹青感到大脑中那最后一道防线快要被自己攻破时,他适时的对自己按下了暂停。
唇舌相离后,他抵着她的额头,用她活到现在为止听过的他最温柔的语气问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的答案?”
“想。”她听见自己此刻的心跳声,已经盖过那肆虐的雷雨声。
“平安回来,我会告诉你的。”
潘竹青打开车门的那一瞬间,原本杵在一起看热闹的侍卫们立刻如鸟兽散撤到道路的两边,只差在脖子上挂个牌子写着“我什么也没看见”。
傅雲缩在一角,沉溺在突如其来的幸福中难以自醒。眼见潘竹青就要下车走入雨幕中,她赶紧从身边拿起一把伞递给他。他接过伞,微微一笑,伸出手轻轻抚去她眼角呼之欲出的泪意。“该走了,既然选了这条路,就好好走完它。”
说完,他面色沉静的转身走下马车,撑开伞越过一个个垂首而立的侍卫,来到钟公公的马车前。
“潘大人……”本想躲在马车里装牺牲的老宫人,不得不硬着头皮出来应对。他自己都不明白,在光天化日之下有伤风化的人明明是潘竹青,为何紧张到不知该往哪里躲的人却是他钟某人自己。
“晚辈来送送你们,希望没给您添麻烦。”不知是脸皮太厚,还是气场太爆棚,总之潘竹青的表现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原本不知该如何反应的钟公公,倒是立刻接住了他主动递来的台阶:“哪里的话!潘大人真是有心了!”
本以为对方会就此装疯卖傻,与自己来个心照不宣,当刚才的事没发生过。谁知,潘竹青下面的话,让钟公公又一次大跌眼镜:“刚才的事,想必钟大人看的清清楚楚,您是自己人,晚辈也无心费口舌遮掩。这位傅姑娘,从今日起便是我的人了,请钟大人多多照拂。”
钟公公只觉得头顶有闷雷阵阵轰鸣,难怪前日他设宴招待自己,原来真正缘由在这姑娘身上。只是……他心中有着更深的疑虑。大凡被送进宫的未婚女子,无论是去做什么,可只要是不小心被皇帝看上的,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留在宫中。这种潜规则,恐怕大多数人心中都清楚,更何况聪明如潘竹青?
心里虽这样那样的盘算琢磨,可面对这潘竹青,话却还得说的足够漂亮:“应该的,应该的。钟某必定将傅姑娘完完整整的交还给潘大人。”
潘竹青满意的笑了笑,随即说道:“有了钟大人这句话,晚辈自然放心。只是,晚辈还有个不情之请,望大人出手相助。”
“您说。”
他答应的十分爽快,对于潘竹青这种人,不怕他有要求,就怕他没要求。本就油盐不进的人,若再来个无欲则刚,那真是尊活阎王了。最可怕的是,谁也不知道他的利爪下一个目标会对准谁。如今看来,所到之处,血肉无存……对着他,还是早有防范的好。
潘竹青举着伞凑近他的耳侧,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雨声虽嘈杂,但钟公公也已一字不漏的听在耳中,记在心里。“钟某明白了,此事交给我,潘大人放心便是。”这事对他来说并不难办,只是结果是否能如潘竹青所愿,那就很难说了。毕竟人算不如天算,在那皇宫之中,任何事都不稀奇。
潘竹青见他态度爽利,丝毫没有为难之色,便也放下心来不再多说。“那晚辈也就不妨碍钟大人赶路了。”说完,侧身退了两步让开道路,只身站在雨幕之中。
赶车人的马鞭再一次挥动起离别之声。那是马蹄溅起泥沼的声音,是车轮碾过满地芳魂的声音,是离别的人们心中被渐渐掏空的声音。雨势依旧,苍凉依旧,但傅雲并没有再流下软弱的眼泪,因为与潘竹青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看见了他眼中陡然凝聚的依恋。
直到潘竹青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身后的地平线下,钟公公才懒懒的向后半躺了下去,撇了撇嘴角,长叹一声:“嗨,宫门一入深似海,从此潘郎是路人。潘竹青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宫中的教导宫女第三日便来到她房里,将礼仪宫规一一交代给她。傅雲是个才女,而且学习能力很强,悟性极高,第四日便已经通过了教导宫女的考验,被准许进宫面圣了。她的想法很单纯,尽快把该办的事情办妥,无论结果如何,早些回沧州才是。亲人一般的朋友,牵肠挂肚的心上人,无不在她意识中召唤着她的归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