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垣,你怎么能这么没用!再这么下去,何时才能找到药?”他痛苦又懊恼的自言自语,牵着马在关口附近来来回回的转悠。忽然,一抹浮夸的紫色从他身边骑着马一闪而过,将他整个人都点亮了。“等等!”
他大吼一声,立刻跨马追上去,声声呼喊被淹没在两人的马蹄声和街边喧闹的人声中。硬是追了二里多路,才将那紫色身影拦了下来。
这人正是昨晚在客栈里替赵长垣解围的土豪哥。只是他似乎贵人多忘事,没把这眼前的小白脸给认出来。“你是……”
赵长垣见他满眼问号,赶紧提醒他:“公子不记得我了么?昨晚在玉池店咱们见过。”
“哦,记起来了。想不到咱们在这儿也能遇上。”这土豪哥的神情立刻不自在起来。“这……公子,货物出手,恕不退换。你该不会是后悔了吧?”
“公子你误会了,那玉坠子本就是身外之物,在下并不在意。”
他说的真诚,对方也立即松了口气。“那公子这是有何贵干呢?”
“实不相瞒,在下想去幽兰谷寻我姑父姑母。只是初到此地,一时之间分不清方向。不知公子能否替在下指点迷津?”
土豪哥认真的听他说完,不由微皱眉头,面露忧色:“我可以把路指给你,不过这途中风沙大,地势多变难行,而且很容易遇上响马,公子看上去温文尔雅,又似乎没出过远门,我劝你还是转回头的好。”言下之意,“你这没见过世面,钱多人又傻的小白脸子还是打道回府吧。”
可赵长垣哪里肯退缩,坚定的说:“就算千难万险,在下也是必定要去的,还是请求公子明示。”
土豪哥摇了摇头:“好吧,我告诉你怎么走。”接着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对赵长垣说了老半天……“听明白了吗?”
“请恕在下愚钝,能否劳烦公子再费一次唇舌?”还真不是他愚钝,而是这路途确实繁绕,土豪哥说话思路又杂乱无章,再聪明的人都要给弄糊涂了。
好在这土豪哥还算是个热肠子的人,见他没听懂,又耐着性子嘀嘀咕咕跟他说了一遍。说完之后,发现对方的脸更加茫然。
“还不明白?要不然你先往西走,等到了古马寺再找个人问问。一路问过去,总能找到的。”
土豪哥说的轻巧,可这语言关要怎么过?赵长垣自知没有语言天赋,这问题他无法克服。
见对方跨马欲行,赵长垣几乎是想都没想,立刻上前扯住对方的缰绳问道:“不知公子前往何处?”
土豪哥很干脆的说:“我去的地方离幽兰谷相差好几十里,咱们不顺路。”
赵长垣把心一横,拦在马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公子能否应允?”
土豪哥无奈的扶额,脸上已经显出些许不耐烦。“您该不会是想让我送您过去吧?”
“公子真是英明睿智,在下确实是这个意思。”赵长垣见对方已经把话挑明,便干脆厚下脸皮承认了。“不过公子放心,等在下遇到姑父姑母,一定重重酬谢公子。”这土豪爱钱不是么?那给他钱就是!
谁知道这次的糖衣炮弹,并没打动土豪哥。“真是抱歉,您的请求,在下恕难从命。实在是因为在下也有要事在身,实在脱不开身。否则必定相陪。”说完,挑了挑缰绳,不打算再与赵长垣磨叽下去。
可此时的赵长垣已是走投无路,若放走他,到哪儿再去找一个能与自己顺利沟通的向导?事关龚玥玥的小命,赵长垣在心中已经下定决心,就算是绑,也得把这土豪哥留下。他将张开双臂,定定的望着对方道:“请公子再考虑考虑。”
土豪哥见他如此难缠,只得好言好语的解释道:“这……实不相瞒,在下这次是与人定下了买卖,若是爽约……”
“算我的!我赔给你。”赵长垣此时已经不再是打商量的口气,而是命令,是不容置疑。
土豪哥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下马妥协:“好吧,那在下便与公子同行,送你去幽兰谷。”
赵长垣抱拳相谢:“感激不尽!”
“那咱们上路吧,请!”
赵长垣心中装着满满的心事,根本没心思听他在那儿夸夸其谈的炫富。但出于礼貌,还是得时不时微笑着应付几句。
直到太阳落山,那土豪哥才终于把嘴皮子说累了,沉默下去。赵长垣这才有机会主动问上一句:“不知还有多久的路程?”
土豪哥哑着嗓子说:“其实不算远了,不过这段路不大好走罢了。若顺利,总共用不到两日便能到达。”
说完又是一阵沉默,赵长垣可不是那种善于找话题的人。多数时候,他只愿做个听众。唯一能让他变得絮絮叨叨的人,唯有龚玥玥一人而已。
好在土豪哥不是个闷葫芦,哑火没多久便又开了口:“还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这问题让赵长垣忍不住笑开了,跟人家同行了一整天,居然还没自我介绍过:“我都糊涂了,还未自报家门。在下姓龚,单名一个逸字。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土豪哥也是爽朗一笑:“林沫白。”
夜幕垂下,两人牵着马行入街市,打算找个客栈宿下。赵长垣再心急,也不好让别人跟着自己一块儿受罪。
擦肩而过的女子们,虽多依照本地风俗蒙着面,可面纱上面一双双火热的眼神却还是让赵长垣浑身不自在起来。
“莫非我脸上有东西么?”他疑惑的问林沫白。
对方哑然失笑:“当然不是。她们是没见过像龚兄如此标致的男人罢了。”
赵长垣最不在意这样的夸赞,他长得好与不好,跟别人毫无关系。反正他是龚玥玥的,反正龚玥玥说过,无论他什么样她都喜欢。
林沫白见他不仅不得意,反倒变得心事重重,便随口问道:“龚兄可曾娶妻?”
他点点头,眼睛里溢满了温柔。
林沫白笑道:“夫人一定是位绝色美人。”
赵长垣依旧没说话,脑中闪过龚玥玥各种面目,笑的,嗔的,怒的,病弱的……不知不觉,他神情变得比夜色还要黯然,街边灯火照在他脸上,都显得优柔无力。
林沫白有些尴尬:“在下是否说错话了?”
赵长垣目光幽幽的望着前方道路,喃喃自语:“在我心目中,她是唯一的美人。”
林沫白笑问:“那龚兄怎舍得将她放在家里?不怕相思之苦么?”
“舍不得。”他轻轻吐出三个字,抬头望了望深藏青色的苍穹。
上天知道他有多么舍不得,上天知道他有多怕从此以后与伊人天涯永隔。“林兄可有妻室?”他这也是随口一问。
“我没这么幸运,尚未遇到心仪之人。”林沫白回答的很率直,没心没肺的模样,也确实不像开过窍的人。
赵长垣浅笑着,淡淡的说了句:“总会遇到的。”当初的自己,不也和眼前的林沫白一样吗?虽然洒脱自在,可他知道,自己再也回不去了。
当晚,林沫白带着赵长垣在自己熟识的客栈里宿下。
塞外气候不比中原,饶是赵长垣这身子骨,也似乎挨不住这水土不服的状况。晚饭吃几口便没了食欲,回到屋中,反锁了房门,倒头便睡。
夜里气温骤降,他盖着的薄被根本无法暖透越发寒冷的身子。想起身去寻店家,又想到自己根本不会说这里的方言。林沫白应该早已睡下,赶了一整天的路,实在不方便去打扰人家休息。他便硬是咬牙蜷缩成一团,挨到天亮。
一大早,两人各自用了早餐,便从马厩牵出马来踏上路途。林沫白发现赵长垣的脸色看起来比昨日苍白些,不由得关切道:“龚兄,你今日气色不大好,昨晚没睡好吗?”
赵长垣翻身上马,依旧一副器宇轩昂的神态,毫不在意的说:“没事,大概水土不服,上路吧。”说完,策马而行。
虽然依旧如昨日一样,笑对春风,可实际上,赵长垣此刻的身体状况可用糟糕透顶四个字来形容。早晨醒来时他便觉得筋骨疼痛,皮肉欲裂,身体从内而外的森冷,这是严重的风寒症状。若塞根温度计在他嘴里,至少要有四十度的高烧。
但理智告诉他,此时此刻,若在这异国他乡任由自己病倒下去,岂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于是他咬红双唇,强打精神才从房里走出来。带病打仗的前例他不是没有过,他自信这次自己也能撑下去。
今日林沫白倒是没再如昨日那样絮叨。想必是看出同伴的勉强,不忍过多打扰,并且时不时提出找个地方歇歇脚。
可赵长垣却认为,如今的上策,便是尽快到达目的地,尽快寻了药转回中原去。他的身体状况,不是停下休息便能得以缓解的。
虽然这幽兰谷的途径之路未及沙漠。但越往西北方向走,风沙还是越发肆略无常,眼前的景象始终是昏黄模糊一片。两人将脑袋裹得只露出眼睛,却还是吸了一鼻子沙尘。这让本就发着高烧的赵长垣更加苦不堪言。
他只能凭着军人的毅力,凭着对妻子的挂念,挺直了腰杆子紧随林沫白艰难前行。
“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到了。”
“好事多磨,能救得醒娘子,这不算什么。”
“又近一步了。”
“又近一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