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们这下可不干了,赶紧拦着。“诶等等,客官,您不能给他银子。”
赵长垣纳闷的问:“为何?”莫非这里的人都知道这叫花子是骗子,所以刚刚才没人愿意给他银子,还要打他?
其中一个伙计说道:“您要是给他银子,他以后天天都来。”
赵长垣挑了挑眉头,一脸顿悟的表情,可最后还是将银子放在叫花子手里,淡淡说着:“银子是我的,我爱给他那是我的事。店是你们的,他以后来不来,跟我无关。”
“诶这……”店家们被噎的无话可说。
“谢谢公子,这位公子真是个大善人呐!”老叫花自然是千恩万谢,心满意足的捧着银子走了出去。
赵长垣这才回到桌边,俯身拍掉衣袍上被那伙计踢出的脚印子。
这短暂的一幕,在这宽阔店堂里倒是起到了奇妙的效果,谁都不好意思再用直白无礼的眼睛盯着他不放。
店小二此时也捧着茶具笑眯眯的走过来。“客官您心肠真好,这里叫花子多,但愿意施舍的人还真没几个。”
赵长垣没说什么,只是有些腼腆的笑了笑。
小二哥替他斟了茶,殷切问道:“您想吃点儿什么?”
他又望了望墙上那些无法引起他好感的菜牌子,一筹莫展的皱了皱眉头问道:“你们这儿有桂鱼吗?”
小二哥笑着摇头:“嗨嗨,我们这种地方,哪会有那东西,客官您真会说笑。”
“酱牛肉呢?”
“呃……刚好卖光了。”
“烧鹅什么的,也没有?”
他将自己爱吃的东西问了个遍,可小二哥始终面带遗憾的摇头。
“那你们这儿有什么?”他有些不悦,肚子跟着哀号了几声。
小二哥想了想,便向他推荐道:“咱们这儿的糖醋排骨是一绝,您要不要尝尝?”
“好吧,尝尝。”虽然在龚玥玥的影响下,他也渐渐排斥起甜食来,可他知道如今这状况,有肉吃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是别挑三拣四的好。
半个时辰左右,来来往往的人都被赵长垣面前一桌空盘子惊得哑口无言。这货吃了六盘排骨,四个馒头,外加几个小荤菜,食量实在惊人。
算账时小二哥笑得合不拢嘴:“公子好胃口。怎么样,小的推荐的没错吧?”
“确实不错。”赵长垣优雅的擦净了嘴角和双手,大有“军中大胃王在此,不服来辩”的气场。
小二哥数了数桌面的盘子,迅速心算了一番。“嗯,总共六两银子。”
这顿饭等于吃了寻常百姓一家子好几天的伙食。可对于赵长垣来说,确实也算不得什么,只是伸手到腰间摸钱袋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小二哥也看出他面色有异,瞥了一眼他空空如也的腰间,迟疑的问道:“公子……您这是……”
“我的银子呢?”可怜这赵长垣哪里遇过这种尴尬的事情。
“是啊,您的银子呢?”小二哥也是一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的模样。刚才明明还看见他出手阔绰,给那叫花子整整一锭银子呢!
“怎么不见了?”赵长垣慌手慌脚的解开随身携带的所有包袱翻找了一遍,可还是一无所获。忽然,他脸色一沉,恍然大悟。“是刚刚那叫花子!他偷了我钱袋!”
说完,抬脚便要追出去,却给店小二拦腰抱住:“诶诶诶!客官您不能走!”
“我去追他回来,不会赖你这几两银子的。”如今他身无分文,之后要如何行路?他自己吃点苦不要紧,可若是误了寻药的大事,那才真是要了命。
店小二无奈的拦着他劝道:“追不上了,这么久了,人家还等您去追么?”
赵长垣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就这么白白脱身,前思后想,只得从脖子上解下十岁生日时,一位长辈送的玉兔坠子递过去。他实际上也是属兔子的,所以潘恶少给他那个大白兔的外号也算名副其实。“小二哥,这坠子还值几个钱,你看要不……”
“诶公子,您别为难小的,小的不懂这个。”倒不是小二哥不通情达理,这种玉石在中原地区弥足珍贵,可在这种边关荒漠确实很难出手。一不能当饭填肚子,二不能做衣裳遮风沙……
这下真是难为了赵长垣,要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公子要不这样吧,小的看您也不是个泼皮耍赖之人,但咱们这地界儿,六两银子还真不是小数目。我看您这身袍子倒是不错,要不……”不愧是丝绸之路上的伙计,不稀罕石头,但偏偏稀罕这上等的江南锦缎。
“你说什么?”赵长垣一听就火了,本就区区几两银子吗?至于让他当众脱衣服这么羞辱他么?
小二哥瞥见他温润如玉的脸变得阴沉如铁,眉眼间凝聚了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威严,吓得浑身发寒,赶紧改口道:“呃……公……公子别生气,小的没说什么。算……算了吧,就当小的请您客。”
对方诚惶诚恐的模样,让赵长垣惊觉自己失了态,手边的筷子竟也在不知不觉间被自己捏成了两截。
冷静想想,吃霸王餐无论如何都是不对的。况且他又怎能真让这店小二替他担待着,人家想必也不容易。他若是现在便出去追,或许还来得及找着那叫花子,磨蹭下去对谁都没好处。自己如今身无长物,人家要这衣裳,那就给了吧。
想到这儿,他抬起眼皮扫了一圈周围的食客,发现大伙儿都在有意无意的往他的方向看。从未有过的羞耻和尴尬使他脸红的快要溢出血来。
“大男人如此扭捏做什么!还要不要救娘子了?”在心里一锤定音之后,他便真的伸手去腰间解那衣袍带子。
“公子且慢!”这把声音干净爽利,来自一位年纪与赵长垣相仿的男子,说话间,人已经来到赵长垣面前。这男人长相中等,却也十分夺人眼球。因为无论是身上那袭紫色绣金线袍子,还是脚上那双绣花靴,亦或是发带上那颗硕大的红玛瑙玉石扣子,无不将他那华丽丽的土豪气质烘托的淋漓尽致,俗不可耐。“我看你刚刚拿出来的玉坠子倒是挺不错的,能给在下看看吗?”
赵长垣不声不响的将坠子递过去,那年轻人捏在手里细细把玩了片刻,眉头一挑,爽快的说:“公子若是愿意,在下愿意出二百两银子买你这坠子。”
话音刚落,四下唏嘘,尤其店小二,脸都要绿了。这么一丁点儿小石头,有这么值钱吗?
赵长垣想都没想,立刻爽快答应。“好吧。”他当然知道自己这玉坠子实际上远不止二百两,但如今他怎会计较这些?
一手交玉,一手交银子。那年轻人还不忘对站在一边肠子都悔青了的店小二得瑟了一句:“小二哥,你也太不识货了,这可是上等贡玉,五百两都买不着。”
“呃……啊?”小二哥憋到内伤,默默退到一边。
无论如何,赵长垣却是真心感激这位土豪爷的及时相助。“多谢公子解围,在下感激不尽。”
土豪爷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说:“在下是生意人,只认得买卖,公子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此刻他眼里只有那新鲜热乎的玉兔子,没有这傻乎乎的常兔子。生怕对方反悔要问他讨回来似的,转身便走。
虽然已经有好些天没沾床了,可这一夜高床软枕的赵长垣依然没能睡踏实。
今天在楼下吃饭时遇到的事,让他心里忐忑不已。他不是个愚蠢的人,可面对弱者他容易心软,这在有些时候是个极大的弱点。他知道这弱点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变的,若真的改了,他便不再是赵长垣了。明日就要出关,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危险和突发事情等着他面对。倘若一个不小心,他就再也回不来了。
好在窗外月色温柔的洒在他胸口,如同龚玥玥温柔的目光与爱恋。
好在他脑中总是能随时记起她昏迷前的那晚说的一句:“相公,我爱你。”每当他想起,任何恐惧与不安都会如浮云般流散。
暗沉沉的睡意将他整个人拥抱时,他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在说:“没什么好怕的,反正结果无非就是一起生,或一起死。”
走出玉门关和混入西域,对他来说都是顺顺利利,毫无阻碍。他也曾驻守城下,盘查过南来北往客,自然也知道如何巧做应变,蒙混过关。
可是踏入异域之后,第一个让他极为头痛的问题出现了……
“大叔,请问您知不知道幽兰谷怎么走?”
“大婶,请问幽兰谷怎么走?”
“请问……”
他就这样一路上拉着人问了几十遍,可根本没人听得懂他这“外国人”在说什么。
因为没有确切的方向,他不敢瞎转悠,免得走错路,反而离目标越来越远。
尽管他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可茫然焦虑外加对龚玥玥的牵挂还是使他的崩溃感越来越严重。连他自己都觉得纳闷,就算是第一次带兵打仗,他也没有如此慌乱无措过。
满眼都是异族人,抄着满口他无法理解的方言在他面前来来往往。时值春季,温度凉爽宜人,可他还是急出一身的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