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门前,还是忍不住轻手轻脚走到床榻前望了一眼龚玥玥。此刻的她,呼吸均匀,睡相安静,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他小心的给她掖好被角,走出去两步又转回头,轻轻的在她额上吻了吻,“回来再收拾你。”他声音极其轻柔的嘀咕一句,便转身走出卧房。
想想也是自己脾气太冲了,她毕竟怀着孕呢,怎么能跟她闹脾气,她到底也不是那瞎胡闹的人。再者,这万一伤着了胎气到时候还是得他心疼,赵长垣琢磨着今儿晚上早点回来陪她吃个晚饭,再稍稍说两句,这事就不再提了。
“姑爷早。”小梅拿着一叠衣裳从他身边经过。
“嗯。我这就出去了,你好好照顾玥玥,她昨晚没睡好,晚些时候再叫她。”
潘景元今日遇到赵长垣时,带给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今日一大早,刘知府便冲到潘竹青府上,向他哭诉说女儿刘筱玉在送嫁途中被土匪掳走了,请潘大人务必帮忙将她救回。
赵长垣得知之后,惊得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这刘筱玉未免也太凄惨了些,从狼窝出来,又被叼入虎穴。
还未等他嗟叹完,侍卫便进来通报:“禀报元帅!外头有衙差求见!”
“衙差?”他疑惑的重复了一遍,淡淡的说:“请他们进来吧。”
没多久,三个面色犹疑不安的衙差走了进来。“参见赵元帅!”三人异口同声的见礼,却都不敢正眼去瞧面前端坐的那位。虽说都是公务员,但从走进这军营的那一刻开始,他们三人便觉得自己如苍茫中一颗小小的浮尘。简单来说,便是小鬼误闯阎罗殿的感觉。
“免礼了。不知几位差爷有何指教?”
那衙差赶忙解释:“元帅请别误会,因为刘筱玉在被虏走之前,曾跟您接触过,咱们也是例行公事。”
“例行公事?她与我只是在大街上偶遇,当时那么多人都在,几位差爷是不是应该循例都去问个遍?”白脸子虽然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已经不满到极致。
“元帅……请息怒,咱们几个……也是奉命行事。”那年长的差爷说的支支吾吾,另外两位也只有哆哆嗦嗦点头附和的份。
“奉命?奉谁的命?”白脸子眯起双眼,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每次发大火之前的预兆。
“回元帅,是……六王爷的命令。”
“六王爷……”虽然心中有数,可赵长垣毕竟血气方刚,愣是没压住冲天之怒,从椅子上滕然而起,将面前的桌案撞了个底朝天。“他这是把赵某当做疑犯了吗?还真看得起我!”这老色鬼强娶官家之女,本就缺德又失良,如今竟然将脏水泼在他白脸子身上。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们想知道什么?”怒归怒,既然人家说例行公事,那他作为朝廷命官,自然还是配合的好,省的又落小人口实。
“嗯……咱们就想知道……昨儿个傍晚酉时,元帅在什么地方?”差爷的声音越来越小,就怕把这大个子武夫的怒火再次点起。
“驿馆。”赵长垣回答的干脆利落,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在那三个差爷眼里,记在他们心里。这元帅看起来坦然极了,丝毫没有撒谎的印迹。
但心里虽如此琢磨,该循例问完的问题还是不能马虎。“嗯……可有人证……”
赵长垣尚未说话,大帐外面乍然响起一声怒吼:“老子作证!”
几个人一回头,便见杨尽义铁着脸阔步走进来,身上铁甲鳞片与跨刀碰撞的铮铮作响,甚是骇人。“都他娘的疯了是不是?谁的茬都敢找?”
杨尽义是出了名的火爆凶悍。满朝文武,谁也不会轻易得罪他,更何况这几个区区小吏,被他一顿爆喝,吓得心中叫苦连天——这什么破差事!以后一辈子不进这禁军大营了,娘的!
“杨将军息怒,小的们实在为难……否则绝不敢叨扰军爷们。”
差爷一句话,说的杨尽义更加恼火,虎眼一瞪,抱着胳膊扬着下巴怒骂道:“怎么?你们怕得罪王爷,就不怕得罪咱们元帅?妈的,咱们在战场上跟敌人杀的你死我活,回来还得给你们盘问?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大帐外面又进来一个。黑色铠甲,面目俊秀,走路不急不慢,说话漫不经心,却也很有分量。“说的没错。回去告诉六王爷,赵元帅堂堂正正,容不得他人玷污。如今这边关局势动荡,会不会打仗谁都不敢说。若是谁再敢来叨扰咱们元帅,损伤咱们军心,后果自负。”几个差爷立刻就认出,此人是大名鼎鼎的潘家二少。
“小的们知错了……这就告退。”三个衙差互相递了个眼神,还不走,难道要跟三个军爷一对一单挑吗?
“等等!”半晌没说话的赵长垣,在他们三人打算退场之际,适时的叫住了他们。
“元帅……还有什么吩咐?”
“赵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此事事关赵某的清誉,实在不能就此作罢。既然六王爷对赵某有所怀疑,就请立刻带人搜查赵某在这沧州的住所和地盘。若搜出人来,赵某甘愿伏法。若搜不出什么,就要你们王爷还我一个公道,朝堂上也行,布告天下亦可,赵某受得起。”白脸子这话说的心平气和,却带着满满的震慑威力。言下之意,若六王爷再敢拿此事找麻烦,就别怪他把事情闹大了。
“这……”
“麻烦各位把这话一字不落的告诉你们王爷,复命去吧。”说完,赵长垣立刻下了逐客令。
帐中再无外人,杨尽义铁青着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凑到赵长垣面前,挠着头皮说:“嗨嗨,妹夫,昨儿个哥哥冲动了,何勇跟景元都说了我,仔细想想,还是你顾全大局。”
赵长垣只是温厚一笑,似乎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潘恶少托着下巴低低的嘀咕了一句:“可这刘筱玉也太可悲了……”
“也许是她命不好吧,摊上那么个爹,居然让自己闺女做人家小妾。简直我呸!”同样身为父亲的杨尽义,实在无法原谅刘知府那卖女的行为。在大帐中骂骂咧咧吐槽了半晌,直到何勇,萧隽陆续进来说正事儿,这才闭了嘴。
“回元帅,这是六王爷亲笔书信,请元帅过目。”刚过半日,便有人送来了六王爷写给赵长垣的书信。通篇都是虚伪的套词,澄清自己并无疑心元帅的意思,全都是手下人鲁莽,办事不经过大脑等等。今后此事决不再提,也希望赵长垣能在皇上面前息事宁人。
离退班还有一个多时辰,赵长垣,何勇,潘景元正商量正事。忽然有人进来通报。“启禀元帅,外面有个叫小梅的姑娘求见。”
赵长垣先是不明所以的一愣,接着便猜测有可能是妻子又在跟他耍什么小把戏。“让她进来。”严肃的表情下,掩藏的是一颗满怀期待的心。
可当小梅表情凝重的走进来时,他的好心情一下子化为乌有,一种莫名强烈的酸苦和不安弥漫心头。
“姑爷。”小梅声音极低的唤了他一声,慌乱的眼神让何勇,潘恶少都在心中大呼不妙。
赵长垣从桌案边站起身,走到小梅面前:“怎么了?”
“姑爷……小姐……一直没醒。”
“什么意思?”赵长垣没太明白她的意思。
“我早上去屋里看她,想叫她起来吃点早饭,那个时候她就没反应。后来中午,我又去叫她一次,她还是没醒……后来……我和潘家少奶奶一直试图叫醒她……可她……始终没醒……”
她艰难的说完,却没得到赵长垣的任何回应。因为此时的他,已经头也不回的奔出大帐。
何勇问她:“找大夫了吗?”
“田海去请大夫了。何将军,潘少爷……这可怎么好啊……”小梅说着说着,眼圈便红透了。龚玥玥怀着孩子,本事天大的喜事,若在这儿有什么差池,对于赵家人,将会是个无法承受的打击。
“没事儿,估计是累着了,别瞎想。你也赶紧回吧,说不定要你伺候着呢。”话虽说的轻松,可恶少心里也忐忑不安,但愿上天别再折磨大白鹅。
“诶,小梅退下了。”
赵长垣跳下马扔下缰绳飞奔进驿馆时,还在祈祷着,希望这一切都只是龚玥玥的恶作剧。
可奔到卧房门口时,脸色煞白的田海,让他最后的希望破灭。“少爷,您回来了,大夫在里面。”他知道借田海十万个胆子,也不敢耍弄自己的。
他点点头,径直冲进屋里,床边坐着大夫,杜若桐站在床头,也是一脸焦虑。“醋坛子……”
他扑倒在床前,膝盖猛的撞在床沿上,那声巨响让杜若桐和大夫都不由得皱起眉头,可他丝毫没意识到疼痛,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眼前小小的一张脸上。此时的龚玥玥,还是他早上临出门前看到的那个样子。睡得沉静安逸,气息均匀。他伸手轻抚轻摇她的身子,可她毫无回应。“大夫……我夫人这是怎么了?”他不会知道此时的自己已经面无血色。
大夫摸了摸胡子,迟疑的告诉他:“老夫刚刚帮夫人把过脉,发现她脉象胎象都很正常,并无异样。只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