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安胎养胎,说起来就四个字,但我这种啥都不懂的,真是两眼一抹黑呢。”偏偏父母和老公都不在身边,公公婆婆虽好,但在他们面前,总是不大放得开。一个过于严肃,一个过于紧张……
傅雲此刻眉目上的冰霜早已化为乌有:“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你自己出不了门,丫鬟小厮养来不就是跑腿的么?我家又不会被风刮到江南去。”
“雲儿姑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龚玥玥嘴上奉承着冰山美人,手里还不忘替对方盛了满满一碗汤。跟这位难得的外科大夫搞好关系,于己也好,于那个同样怕疼的六姨也好,都是百利无害的。
“等等,这个你不能吃。”傅雲忽然拦住想要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的龚玥玥。“今后你吃东西要谨慎,尤其到这些酒楼吃饭,记得提醒那些店家,配菜里面不要放这些孕妇禁忌的东西。”说着,她指了指盘子里细碎的甲鱼肉。
龚玥玥后怕的说:“嗯嗯!我记住了。”
一边的小梅与田海也是点头如捣蒜。“我也记住了。”“小的也是。”
散席后,潘竹青理所应当的将傅雲送回她那个孤零零的小房子。
马车里,他始终意味深长的笑望她,最终忍不住问道:“你现在似乎不怎么讨厌她了?”
傅雲直爽的回道:“从前听别人谣传她是妖孽,如今看来,不过只是个迷恋夫君的小娘子罢了。成见这东西,该放下的时候,我何必抱着不撒手?”曾经以为她有意媚惑潘竹青,现在发现,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单恋而已。她傅雲向来恩怨分明,自然不会对她再有怨气。
潘竹青笑着摇了摇头:“雲儿妹妹的善变,真是让我叹为观止。”
傅雲却丝毫笑不出来,面目严肃而诚恳的对他说:“竹青哥哥,雲儿最擅长的,就是动刀切掉不好的东西。你可以说这是善变,但我认为,有些东西长在身上,若于己有益倒无妨,若于己无益,不如尽早切掉的好。不然任由它滋生散漫开,迷了心智,毁了五脏,到那时便神佛难救了。”
谁知这番话,却引来他更加肆意的笑声:“哈哈哈哈,说的好。不过我这人从来不求神佛,只信自己。”
傅雲不再说话。因为她觉得,对面坐着的男人,已经迷失了心智。
反方向的另一辆马车上,龚玥玥主仆三人一路上欢声笑语不断。
小梅说:“小姐,这个傅雲,看上去冷冰冰的,心肠好像还不错呢。”
龚玥玥手里拿着一条梅花枝,轻轻敲了敲她的脑袋:“都叫你别以貌取人了不是么。”
小梅努起嘴嗔怪道:“我还不是因为看不惯她对小姐无礼吗?”
龚玥玥赶紧搓着她的胳膊哄她:“知道你护着我。等你嫁的时候,我给你多备一车嫁妆。”
一直傻乐没说话的田海顿时来了精神:“谢谢少奶奶!”
小梅脸皮薄,红着脸与他耍花枪:“谁要你多嘴了!谁要嫁你了!不害臊!”
田海傻笑着不说话,龚玥玥可不会放过她,装作一本正经的问:“哦?搞半天你不喜欢他?那我把你指给小虎子咯?还是你更喜欢石头?要不然是萧隽?”
暗沉沉的车厢里,也掩饰不住田海惊慌失措的表情,他几乎带着哭腔向主子讨饶道:“哎哟少奶奶,您可别乱点鸳鸯谱,小的好不容易骗来个姑娘,您别吓唬我……我……我还指着替我们老田家开枝散叶呢……”
小梅也怕了她,撇过脸硬着嗓子说:“小姐!再开我玩笑,我不疼你了!以后随便人家欺负你!”
“哎哟,哎哟,还恼了……”她伸出手佯装要挠小梅的痒痒,弄得对方不得不向她投降讨饶。
一阵风吹开车窗帘子,细碎的雪星子洋洋洒洒飘了进来。“又下雪了……”龚玥玥喃喃自语,下意识的伸出胳膊抱了抱自己。她穿着那件赵长垣送她的“防弹衣”,希望想念他时,伸手便能抱住他的温度。
“即使你不在,我也要开开心心的生活。因为我知道,爱我的你,不舍得我难过。”
来人下了马,便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哨兵:“小的是何将军的家人,前来给将军送上紧急书信,请务必转交。”
哨兵捏了捏信封,对他说:“交给我吧,行军之中所有书信都须经过元帅的审批统一交递,我替你先呈给元帅。”
来人熟知军中规矩,毫不废话,抱拳道谢:“谢谢军爷,有劳军爷!”
帅帐中依旧灯火通明,此刻赵长垣正和几个将领铺沙盘,讲兵法。
传信兵将哨兵送来的书信递呈进去:“元帅,这里是何勇将军的家书。”
赵长垣接过信,走到面如白蜡的何勇面前递给他:“你自己拆阅吧。”这封深夜家书,随便用身体哪个部位想都能猜到关于什么。
营帐中几个人都知道这事,全都屏气噤声,弄得何勇更加紧张:“元帅……我……紧张……还是您……帮我看看吧。”
赵长垣知道他此刻出息不大,不再与他推辞,果断拆开信封,将书信抖开……
营帐中只剩下火把“噼啪”作响,赵长垣看完了信,默默的将它折好收回信封,嘴唇微微扯动了几下。
何勇心都凉了一大截:“诶元帅,您这是什么表情?到底……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啊?”
“我不知道怎么说,还是你自己看吧。”赵长垣说完,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遮住难忍的笑意。
这个举动被何勇解释成了哭泣。他一边打开信封,一边带着哭腔问:“莫非……是我娘子没了?还是我孩子没了?您别这样啊……难道都没了?”
帐中除了赵长垣以外,所有人都以为信上传来的是个坏消息。谁都低着头沉默不语,只有何勇近乎绝望的哼声:“我……我这命怎么就这么……”哼到一半,没哼下去。
大伙儿等了半天,抬头一看,何勇也捂着脸浑身抽抽起来。杨尽义火了,气急败坏的嚷嚷起来:“到底怎么样啊?诶你这到底是哭还是笑啊?老子担心半天了,谁能说说到底怎么个情况啊?”
何勇手里攥着信,蹲下去又站起来,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转过头欢呼道:“我娘子生了个*!”
“啊?”“啊!”“啊……”所有人都懵了。
他拍了拍自己已经涨出血的脸,边跳边喊:“说错了说错了,我娘子生了个儿子,儿子,哈哈哈哈!我有儿子了!我有儿子啦!”话音未落,人已经跑出帐外。想必是去自己部队里嘚瑟去了。
营帐中人都替他高兴,杨尽义摇摇头,笑着说:“这傻小子,跟我家大哥当年当爹时一个鸟样。哈哈哈哈!”说到生死未卜的大哥,他眼中泛起薄雾。未免当场失态,他赶紧转了话头:“信上怎么说?最后怎么弄的?都平安吗?”
“都平安,我娘子替她找了个大夫开腹产子。”
“你家小娘子还真有办法!”杨尽义打心眼里欢喜这个假妹妹。
赵长垣自然更是得意,眼里嘴角尽是柔情蜜意:“嗯!她给了我一个好兆头。”
不一会儿,喜当爹那位又跑了回来:“求元帅替我儿子想个名字。”
赵大白兔以为他在开玩笑:“诶,你是他爹,这种事儿还好意思让我捉刀么?”
何勇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解释:“嗨,我何勇是个粗人,没念过书。就希望我儿子以后来个文武全才……就像……就像您这样的。您给起个文雅点的名字,总比我胡乱塞一个给他的好。”
杨尽义也在一旁帮腔:“妹夫,你就给他想一个呗。也省的他挖空心思琢磨半天,最后只弄出个什么墩子,虎子,二狗子啥的……人家娘子生个娃不容易,别给名字糟蹋了。”
一句话又说的大伙儿哄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容我想想。”赵长垣踱了几步,忽见门帘被一阵风吹起,帘外的雪花扑撒进来,惹得满地霜花。他眼前一亮:“何暮云怎么样?”
“何暮云……好听!有啥典故没?”
赵大白兔背着手走到何勇身边,娓娓道来:“还记得你第一次随我狩猎那年,天气也是这样忽然飘雪。我师父说你骑术了得,箭术超群,将来也会大有作为。当时,你在马上弯弓搭箭,他在我耳边念了首诗。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他是傍晚出生,又望他承继你这个父亲的英伟。暮云,好像不错。”
“好,我儿子就叫这名!没有元帅的栽培和曹将军的提拔,也不会有现在的何勇。就当元帅跟曹将军一块儿给我儿子起的名字!就是何暮云了!”大白兔说了一大堆,帐中几个大老粗没一个真正听明白的,但都觉得顺口也好听,何勇自然是满意的很。
说到这儿,赵大白兔又记挂起那个深陷绝境的曹瑞:“师父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希望他一切平安。”
众人散去,帅帐之中只剩下他一人之时,他才脱下战袍,打算就寝。冷冰冰的床铺,孤零零的枕头,让他不由得撇了撇嘴。该死的战争!他心中无奈的咒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