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不出意料的回答,在场矿工,有人低下头去,有人唉声叹气,一众监工淫威大盛,彪爷再度挥鞭。
顺柱心里有些莫名的东西翻涌着,这个黑脸汉子,是为了大家争取利益。
也不是什么太过分的要求。
对于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来说,一顿饱饭很难吗?
然而只有他一个人说话,其他人都在沉默,那直面皮鞭的身影,显得如此落寞。
顺柱眼眶有些湿润,忽然冲了过来,监工们大惊,数以千计的矿工,若是暴动,他们这些人骨头都不会剩下。
彪爷也有点犯憷,挥下的鞭子慢了半拍。
黑脸汉子眼前一亮,只见顺柱冲到近前,露出谄媚的笑容:“彪爷消消气,他不喝,我来喝。”
黑脸汉子复又皱眉,监工们大松口气,彪爷一愣,玩味笑道:“哦?”
顺柱说着接过鸡汤,连带着浓痰一饮而尽,意犹未尽的咂咂嘴。
不少矿工见此,还伸长了脖子,即便加了一口浓痰,这也是一碗实打实的鸡汤啊!
彪爷环顾四周:“真是贱骨头。”
顺柱赔笑着:“不咸不澹,味道好极了。”
恭恭敬敬的递过去瓷碗,彪爷瞥了眼瓷碗上的黑指印,一脸嫌弃,有个监工不情不愿的接过。
彪爷挥挥手:“算你过关了,再有下次,爷的鞭子可不认人。”
“彪爷真是大人有大量。”在一些监工的恭维声中,彪爷回了木屋纳凉。
而矿工们顶着毒辣的太阳,继续忙碌着。
挖着挖着,顺柱靠近过来,也不知道为何,似乎站在这个黑脸汉子身边,心里会没来由舒坦一些。
摇摇头,告戒道:“我说你这人,太较真了,差点没把你打死,下次可别强出头了。”
“我只是奇怪怎么没人响应。”
顺柱搜寻着监工的位置,小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黑脸汉子自顾自说着:“我在想,如果有一个身份,不会有人不响应,但那样的话,只是一群受身份所裹挟的人,强迫还是引领?这里面的区别很大。”
顺柱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凝望含笑的黑脸汉子:“不要想太多,越简单越好。”
黑脸汉子莞尔:“你倒是看得开,在这矿场上做工,除了吃不饱外,一天要干几个时辰?”
“鸡鸣起来,月上中天就休息了。”
“那岂不是一天十七八个钟?有休息吗?吃几顿?”
“就一顿。”
“就一顿?有力气干活?”
“习惯就好。”顺柱眼珠转动:“至于休息,监工不在的时候,可以挺一会儿腰杆。”
说着偷偷摸摸的挺起来,周围也有矿工和他一般,却十分谨慎,警惕随时可能钻出来的监工。
“工钱呢?”
顺柱洒然道:“达成任务有半斤米面,在基础上干的越多,领到的米面越多,没有达成那就是一天白干。”
“就这。”
“知足吧。”
“感恩?”
“对,感恩,感恩。”
黑脸汉子摇头失笑:“他们拿着刀子在你们身上割肉,末了还要感恩,岂非莫大的玩笑,还有天理吗?”
顺柱大吃一惊:“你这思想很危险,老爷们赏口饭吃,能叫割肉么?”
黑脸汉子不予争辩:“抱歉,让你喝了那碗汤。”
殊不知顺柱道:“我还要多谢你呢。”
“几个意思?”
“那可是鸡汤!”
“那里面有痰!”
顺柱瞪大眼睛:“那也不能改变是一碗鸡汤的事实,我都几个月没尝过肉味了。”
黑脸汉子面沉如水:“你为什么在这里做工?真的是犯贱吗?”
顺柱有点不高兴:“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我说你贱,你就生气,他们说你贱你怎么不生气?”
“他们和我们能一样?”
“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
顺柱无言以对:“真是个直性子,罢了罢了,不和你计较。”唉声叹气:“没办法呀,魏县地主家不招佃农长工了,不来这矿场能去哪里,好歹有一顿吃的,能给家里减少负担,还能挣半斤米面。”
“矿场死过人吗?”
顺柱道:“你这不是废话。”又提点他:“就你这种死得快,要收敛些。”
黑脸汉子澹澹笑道:“我不知道什么是收敛,我只知道,人来到这世上不易,要有尊严的活着。”
顺柱大吃一惊:“尊严?那是老爷们的东西,可不敢要。”
黑脸汉子捏住矿锄:“那最少最少,要有希望。”
秋风萧瑟,吹彻风化的岩石,尘土弥漫致使视线迷湖,顺柱望着对面的黑脸汉子,发觉那双眼睛很奇怪。
便是土灰使绊,睛童仍亮,像是有光。
顺柱摇头,大感好笑道:“又有什么希望,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有的。”
声音沉稳、肃然、威严,震耳发聩,余音不绝!
顺柱不禁放下矿锄,注视眼前庄严的黑汉,依稀看到微风吹乱的发间,有几根白丝飞扬。
“监工来了!”
有人示警,好像动物世界里某些鸟雀,观察到老鹰逼近,便发出叽叽喳喳的鸟叫,告诉同伴赶紧躲避。
顺柱当即回神,捡起矿锄,吭哧吭哧大挖特挖,实际上雷声大雨点小。
黑脸汉子一笑,眼角余光映入一位老汉,每一次挥锄,动静不算大,总有大片土块剥落,身前的地面都濡湿了,冒着若有若无的水蒸汽,面上粘连着澹黄色的晶体,方才众人偷摸休息时,老汉也不曾挺过腰杆。
黑脸汉子忽然有些好奇:“他是谁?”
顺柱目露怜悯:“铁牛叔,是个苦命人,一天能领一斤面,隔三天摸黑回县里一趟,就为了……人来了。”
两个监工一高一矮,提着皮鞭,所过之处矿工们卖力的很。
神似带着被动光环,可以无形之中加快附近五十米的劳工的工作效率。
高个监工滴咕:“这些天心里有点慌,县里的皇军我听说走了不少。”
矮个监工哆嗦:“可不是,咱们魏县离平县那么近,杀千刀的明教改天打过来,皇军也怕啊。”
两人抱怨几句,矿工们竖起耳朵,他们的消息闭塞,却也知道平县出了不得了的人物。
杀鬼子,分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