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飓风如苍龙般旋转,强烈地呼啸着将一切事物都掏空殆尽,辗成齑粉,“轰隆隆”的屋顶掀翻开来,沙石泥屑更是如漫天飞雪一般的洒落下来,让寂月一时不备,便已经灰头土脸,满身的狼狈。
她倒退了两步,目光依然没有离开。
玄悯在飓风的中央,身影已然给飓风包围了起来,在外完全看不见了他的身影,只有偶尔火炎镜闪烁的明明火光才能证明他的存在。但是他的眼角却瞅见寂月停滞不去的脚步,心中急虑,知道她也许明白了自己的心思,声音更是不容抗拒地低吼了一声:“寂月,你还不走!如今却是又不从师命了吗?就连我的性命你也要不顾了吗?”
他厉声一喝,寂月震醒,眼中微微一酸。
她不是不想遵从师命啊!
她正是太顾及他的生死消亡,所以才会如此的犹疑不决,不敢大意离去啊!
师尊……
寂月真的只是舍弃不了你而已……
并不是想抗命……
你的一切苦心徒儿都明白,可是……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做不到弃你独去,我独存。
倏然脸上一凉,寂月本已胶凝的脚步更是移不开分毫,她怔然地抬手去抚开脸上的那一团冰凉,而那一团冰凉正覆盖在她的眼前。从眼前望出去的一切也似乎带上了血色,她冰冷至极的手指轻轻地,颤抖地沾了一下,粘稠的血液就一下子被她放到了眼前。
原来拥有不死之躯的仙人,他们的血液也是如此的鲜红,就和他们平凡的人类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他们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要去守护这一片大地,所以不停地修炼,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正因为拥有了如此强大的力量,所以他们更要不遗余力地负起他们的责任。
而这一个责任,她也是应该负起的啊。
师尊,你不是曾经说过,如果我死去了,你们就可以期待下一个水幽镜的主人了吗?也许……也许……下一个水幽镜的主人,她会比我聪明百倍,她会比我安分百倍,她会比我更适合承担起水幽镜主人的责任……
而我……
而我,只是一个冥顽不灵、任性胡闹、总是要惹你生气的不肖弟子,而你,而你却是这灵山上的骄傲……实在是不值得……不值得为了保护我而牺牲你自己的……
她的心意已决,手中的诀忽然灿亮,一直跟随在她身后的水幽镜也骤然灵光骤亮。寂月唤起了自身最大最强的意念以及灵力,她要破开着毁天灭地的飓风,救出她的师尊,挽回他的一切,用她自己的一切去交换。
“嘭”地一声巨响,是水幽镜砸向飓风而发出的震动。如果飓风是一道铜墙铁壁,那么此刻的水幽镜就是一把斩妖的利剑,震耳欲聋的撞击声一次又一次地震动着殿中的一切,它带着销毁一切的威力毫不迟疑地要破开飓风的包围。
水幽镜正在一点一点地陷进飓风的边缘,两厢撞击的风声异常的诡异刺耳,寂月也一步一步艰难地跟随着古镜步入有着巨刺一般的飓风里面。她强用意志进入魔尊的幻影,而她却还是凡人的身体,如何经受得起这样强大的冲击,衣衫皮肉纷纷地被割裂,一道道血痕似被刺鞭翻滚而起的创伤。
玄悯正抵抗着对方的攻击,就看见她如此无所畏惧地朝他走了过来,惊得失声大喝:“寂月,回去!”
寂月只觉得周身似乎有无形的气压逼迫着她,要不是用着五百年的而灵力与之相抗,只怕早已整个人就在这样的魔力之中被挤成了一堆破碎的废物。她想出声,但是不敢,口腔里的血腥之气充溢着叫嚣着的疼痛冲击着她做为凡人所能承受的最好的一点理智。
她极轻缓,极轻缓地向他摇头。
不,她不会回去的……
她不会独自离开的……
水幽镜一直在劈开这无边的黑暗,引领着她走向师尊玄悯。
又或许该说,是她用此刻蓦然爆发的超强意念以及拼尽一切的灵力,引领着水幽镜不断的前行,一步一步地走向她的师尊。
脚下不知道是谁的鲜血那么的艳丽,跟随着脚印一步一步鲜红地踏出了一条通往心中所向的路。
她不要遗堪,不要隐忍,到了此刻,她依然是如此的任性妄为,不肯同从师命。
谁让他是她喜欢的人呢?
让她把自己的性命去换他的性命,她竟是如此的毫不计较,原来,她是非常怕苦,怕累,怕疼,怕死的……
血痕从她的眼角流出,蜿蜒而下;血痕从她的鼻翼流出,蜿蜒而下;血痕从她的双耳留出,蜿蜒而下……
她控制不住了,快要控制不住了,感觉自己的身体里空空荡荡的,似乎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被人挖空了。
水幽镜却是终于破开了黑暗,带着她来到了中央。寂月仰起头去看那个她心心念念记挂着的人,很好啊,即便是如此狼狈的情形之下,他仍然是如此的从容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弱与屈服,他只是如此愤怒地瞪视着她,仿佛那目光里面的责备居然都带起了痛心的言辞。
她微微一笑,师尊,不要再生气了,不要再为我生气了。
不值得的,如果你要是知道我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才塑不成真身,凝不了心镜,所以才遭受了这一场破败,你就应该知道我是罪有应得了!
我死了之后,灵华师伯为了安慰你,他一定会将原因告诉你的。
届时,你不要再自责是自己没有教好我,没有保护好我,而根本就是我自己图谋不轨,心存二意。
寂月双手一挥,凝起最强大的气势,双手之间骤然蓝光毕现,灿若明珠,她却笑得如此的安然安静,仿佛只是从容地步向那一片向往已久的花海。
“不要……”
玄悯看清了眼前的真相,焦急地怒吼。这个傻丫头,为什么总是不能听他的师命?为什么就从来没有真正尊重过,害怕过他这一个师父?
是他一贯太纵容她了吗?
他双眉轩起,要收回正在对抗的火炎镜去阻止她,但是,火炎镜一旦失去他的支持,失去对抗的力量,飓风只怕立刻就会让他们一切化为齑粉,消弭在虚空之中不复存在。
她为什么要一次次辜负他的苦心?
愤怒之意充斥在他的胸臆之间,膨胀得几乎要叫整个胸膛爆裂炸开。
“不要……”
不知道是从那里飘来的一声叫声,如此飘渺。
然而,她都已经顾不上,水幽镜已经听从了她的指挥,以无法追逐的速度斩想了飓风当中另一端与火炎镜正在对抗的那一道黑影。她自己却以和水幽相反的方向,运足了最后的一点灵力,朝着玄悯冲飞而去,在师尊那一刻意识到她要做什么的一瞬间睁大的眼眸中,寂月温柔的一笑,血,终于从她咬不紧牙关的双唇里喷薄而去。
她整个人飞箭一般用尽了此生最大的力量撞向了玄悯,双手将他一把推出了飓风之外,远远地离开了此地的危险。
黑影正和火炎镜对抗的力量,因为火炎镜的灵力失衡,“波”地一声破开,一道强力来不及受到意志控制地冲了出来侵袭上了寂月。
玄悯虽看不清飓风之内的情形变化,却也可以料想自己退开之后,双方对抗的力量一旦因他的退去而减弱,那么对方反噬过来的力量必然会重伤寂月。他几乎是一脱了飓风的包围,就凝起灵力控制住火炎镜的攻势,可惜,当他想进一步进去救寂月的时候,眼前的飓风忽然化成一道黑影,“嗦”地一声从大殿崩塌毁坏的屋脊窜飞了出去,仍然带着咆哮的风声摧枯拉朽地卷起一切可以成为攻击的物件作为防御追击的力量。
玄悯运起火炎镜的焰火烧开一切的阻挡,大殿中却没有寂月的踪影?她此刻究竟是死了,是伤了,他全然不知道,只觉得心中一阵剧痛卷席上来麻痹了他整颗心脏。傻瓜啊傻瓜,难道她不知道他已经修炼成了不死之身?只要尚有一点元灵留下,纵然肉身毁灭了,也是可以再造重生的,而不像她,只是一个凡人之躯,如果肉身销毁了,七魂六魄失去了依托,就要遵从五道轮回的天命,落下苍冥之界去重新轮回了。
她怎么这么糊涂,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心思虽多,玄悯一眼看过大殿,脚步却是绝不敢停留地跟随着黑影飘上了虚空,夜月之下,黑影如流星般的快速飞逝,宛如一转眼便要消失。
玄悯踏上火炎镜,飞袭追逐而去。
他知道自己的力量不足打败这幻影,但是最起码他要夺回寂月的肉身。纵然她的肉身已经在飓风中化为了齑粉,他也要引领回她的魂魄,不然,她独自一人,流落他方,她会害怕的……
寂月……
寂月……
他的心情不知如何如此的焦急而疼痛。如果她消亡了,他们就可以期待另一位水幽镜的主人的出生,这一句话是他曾经说过的。此刻一瞬间地在脑海中掠过,他惊人的觉得自己曾经竟是如此的残酷。
自己是从来没有真心关心过她的吧,所以才会对她说出如此残酷的话。对她好,一切所谓的对她好,不过就是他不愿意,大家也来不及等待另一位水幽镜主人的出世,所以才勉为其难地接受她,教导她,让她尽快地成为一个真正的守护者。
然后,他便可以在大战之后心安理得地离开这个已经守护了多时的尘世。
他对她好,一切都是有着私心的。
他不值得,不值得她对他这么好,并不值得她为他如此牺牲!
该死的!那一刻,你这一个傻瓜,究竟在想着什么?
不是已经让你远远地逃开了吗?
为什么还要不顾一切地闯进来……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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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水多时的寂月正式回来了,哈哈,追文的同学们给点什么鼓励不……不要学寂月千年潜水啊……那样是不好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