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将红豆埋入心中,比拟相思之深。
人们又将结发之情,比拟夫妻挚爱。
窗外月浮云涌,又是一天的夜晚。
屋内,青灯闪烁。
寂月坐在窗前,凉风轻吹着雪白的衣袍与那披肩散下的三千青丝,微凉的小脸在一片月色与灯光的冷暖交织渲染之下,显得既清秀又俏丽,一双眼眸乌黑得光亮无比,目光默默地凝视着指尖的那一处。她的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一根细如乌丝的长发,窗外的风一吹,便蜿蜒在她皓白的手臂上,迎着灯光月色,她细细地看,又一圈一圈地将它缠绕在手指上。
这一根发落于师尊的衣裳之上,那样的乌衣,又是这样的黑发,若不是细心留意者,那绝不会发觉它的存在。
却不知这一根发还是物华正盛之期,师尊又是仙人之体,为何会落下?又为何恰恰为她所拾?
师尊是在为她的修行伤神忧心忡忡么?
寂月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从肩上的长发上扯下了一根来,将两根长发并到一处,心头中忽然地蹦跳如雷,两颊飞红藏着娇涩的羞意,似乎自己正在转着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固然这样的心事,不仅是冒犯了师尊,只怕很是会惊动了那未曾谋面而不知还在不在九天十地之内的师祖幽魂——
她怎么可明知师尊与师祖之间的感情,还去动这样龌龊的浮念?
寂月明亮的目光来回闪动,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再将手指尖的那两根长发结到一处去。她知道这样也只能是满足一下自己心里的渴望,聊以安慰一下自己的苦恼与悲愤。
她摇了摇头,挥手将自己的那一根长发随风扔掉。
桌面上,盈盈地滚着一颗红豆,在她的指尖微微一推,圆溜溜的便绕了一圈。如今她拥有了五百年的灵力,对于隔空取物,幻化异物这等雕虫小技已经无比纯熟。
指尖的灵气一凝显出一点幽蓝的水光,随着她目光所及之处,那一根细小柔软的发丝便轻易地穿过了那一颗红豆,红豆继而飞起,发丝绕上了她的手腕圈成了圆圈,将那一颗红彤彤的相思豆子缚在了她的手上。
寂月眯了眯眼,她的心思不能为人所知,即便是她走进了净心宫,失去了所有记忆之后,更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但是她要为自己所爱的人,保留这么一点存在过的印记。
她指尖的灵光如星芒般散过眼前,手腕上的发丝与红豆当即起了变化消失不见了。只余一只雕刻精致的银手镯套在了腕上,细细的银白衬映着纤细的腕骨,别有一番玲珑秀致。
在灯光下细看,才能发觉那上面刻着的是火炎与水幽的图腾烙印,水火相容,瑰丽神圣。
在灵山之巅。
依然有一个人负手,仰首望月。
天风在星海呼啸飞驰,他高挑的身影墨染的黑袍翩然若举,宛若几欲就此乘风归去的天神。
盘月浑圆,映照出他狭长双眸中的澄澈透底,宛如一双棕色琉璃。
这一双眼睛里充满了思念。
他在想念他的师尊,曾经她就站在他的前面,教导着一切关于灵山上的法术与秘诀。而有危险的时候,她也总是守护在他的身畔,优雅无惧地看着前方的敌人淡然而笑。
也曾经是在这个山峰。
她脸带肃容地回首看着他,衣带飘拂,迤逦宛如天九仙女,“历代的双镜主人都难逃一个命运,那就是感情这关。因为双镜能够互相感应的缘故,又必须修成镜心,镜心也比别人更加的容易感知一切的事物和感情,所以双镜主人的心注定要比旁的修道之人敏感。”
那时候,他只默然的听着。
师尊的话言犹在耳:“因此,我们的修为很容易会受到感情的阻碍,千年来这样的宿命始终改变不了。一旦,有了感情的牵绊,我们的境界就很容易停滞不前,为师并不想我们师徒一直重复轮回,步上前人的后尘。”
“师尊,那么我要怎么做才能摆脱这样的宿命?”他无辜地问。
她清丽出尘的脸上似乎带着淡淡的惆怅,语气却坚定地道:“杜绝一切感情的滋生是最好的办法,若果真的办不到,唯有在最适当的时机选择牺牲,让下一任的双镜主人出世。”
她的声音那么淡定,那么平静,那时完全让人感觉不到话语里面所包含的悲伤和忧虑。
如今想来,才深刻地感受到。
身为双镜的主人,从来要比别人承担更多捍卫的责任和无私无畏的心境。
牺牲,就是为了让后来的人变得更加的强大。
——师尊的死,让他封闭了一切的情感,更加坚定在守卫的职责上接任她传承下来的重任。她如此果断而毫不犹豫地让他下手杀了自己,就是怕他堪不破这一关,为其所累,折损了双镜守卫人间正道的威力!
他的眼中不禁含了一些星湿,不仅是为了她,还是为了即将要承担起双镜主人之责的寂月。
所以,他一直都知道身为双镜主人的必定的命运。
因此,他才宽容她对人间美好的依恋。
也,尽最大的耐性,去包容她的任性以及胡闹。
也,曾经想将她的宿命打破,让她及早的远离感情这关,早日塑成真身,度过轮回,修成澄明之心真正飞升。
可惜,一切都已经事与愿违,依然按照它固有的轨道运转。
他,无能为力地看着。
灾、难,也许即将在前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