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承受过一次的人,再也无法面对第二次这样跌宕而失控的命运。
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充斥在他的鼻端,渐渐地打开了那些无数深藏已久的记忆,宛如书卷被狂风般的翻启,禁锢已久的情感也犹如海浪般冲破了一切禁忌汹涌席卷而出。
他眼里的绝望,犹如那一天落下的清亮无边的雨丝,一点点,一点点地将人的心冻成了冰冷的荒原。
万般的风景俱退去,花红柳绿,山巅云海,全然覆盖上了厚厚的冰雪天地。连天空的颜色,也淡然成了灰白如飞灰将要湮灭时的惨淡色调。从那一刻起那一双清澈映物的眼睛,变成了无底的墨色冰潭,目光所到之处都是一片飞雪的风霜。眼睛里看出去的风景,都成了墨色的山水,没有她存在的空白时空里,再无一丝叫人惊喜的辰光。
他的目光透过她肩颈,落在了水幽镜清澈的虚幻水面上,心思微微地犹豫起来。
她的死,究竟对他造成了怎样的打击?
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知道。
而他的敌人在赌!
他——也在赌!
他在赌自己再遇到这样的情形,自己要怎么做?
“我和你一起留在这里……永远陪着你!”炽热的呼吸低呼在她的耳边,他轻声地说,是愧疚,是歉意,还有浓浓的宣诸于口的爱意,他的话,是火光点燃的那一刹那璀璨美丽的火焰,热烈而燃烧着人的心。
一起被放逐在这异界的时空里,不生不死,面对流光空寂的永恒,是如此宏大而真挚的承诺令人为之而震动。
与眼前的少女细语缠绵的一瞬间,他的元神随着无限接近她的时刻,“唆”然一声极快地突破了肉身,化为流风潜入了她的躯体。如做梦般恍惚的寂月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蓦地一僵,便有另一道元神侵入了其中。
他无须多费力气便进入了她逐渐放松防备而白浪平静的识海,一抹绿光似对他突然的出现所料不及地鬼魅般飞闪而过,在眼角处鬼祟地企图逃命。
玄悯目光所到之处已经锁定了那一抹绿光浅浅的梦靥之魂,指尖划过微起波澜的识海,一股飞舞的灵力所到之处形成了浅金的光团,将那抹妄图占据寂月识海用以抵抗的妖邪凝固,无处可躲的妖物只能在光团里拼命的变幻形体挣扎着,并一声声惨烈的哀嚎。他抬手凌空抓住那一抹凝成碧绿之色本相的妖孽,正想从寂月的肉身里出来。
忽然,识海之中竟有一道金光闪耀之处,而令他有一瞬间的迟疑和吃惊,凝神飘身前去察看之时,那因复苏自主意识而波澜翻滚起来的识海中竟真的有一处封印!
在他运起灵力去尝试为她开启的时候,那封印却强悍地反击回一个万胜的佛印,碰撞上他的试探之后,没有攻击,反而安静地缩了回去呈现出一朵灼灼的红莲业火的印记,牢牢地固定在识海的浪涛之上载浮载沉,却始终不被淹没。而这一等一的至上封印,无须细察,也该知道是属于西方佛门的手法!
只是属于何方神圣,他一时之间还没能弄明白?
这个小丫头究竟又是何人?
为何识海中会留有佛门的印记?这个印记之下封存的又是何等样的秘密?然而,他此刻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这个疑问,也知道不应该轻易去揭示这个秘密。人间的每一世有每一世的轮回,如果他破坏了这处根源,指不定将要有多少人的命运会随之而改变,更无从知晓这样的改变将会是更好;还是更坏?
重新穿过微冷的虚空,回归了自己的身躯。
二合为一,一张眼,便看见寂月逐渐清醒的眼睛,带着点朦胧的意识和带点奇异的目光看着他。
玄悯微微觉得有些尴尬地别开了眼睛,运出灵力将手中的梦靥之魂击碎。灰飞烟灭之间,眼前的一切又恢复了长空流云。
水幽镜飞升而破开了云雾,头顶之上,正有一弯半弦月镶嵌于蔚蓝的夜幕之中,稀疏的星光霭霭。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她迷茫地询问。
“我们遭到了敌人的算计,他们利用毒液将梦靥之魂深藏入你的识海,使我们迷失在自己所做的梦里,企图将我们困死在自己的梦中,无法超脱!”
玄悯淡淡地解释,语气无悲无喜,也没有任何的情绪变化。
与刚才在她恍惚之中的那个师父,判若两人。
无法超脱?
师父也有无法超脱的梦吗?
寂月安静地躺在水幽镜上,自己仿佛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那梦中有哀愁;有甜蜜;有痛苦;有伤心……
她不知道师父是在何时梦醒的?只知道那梦中的师父,那透过她的眼睛瞧见的师父,是那样的脆弱和自责!师父心中爱着的那一个人是他的……师尊吗?是他亲手杀了她吗?
如果那个女子是师父的师尊,那岂不是她的师祖?为何华陀山上一直没有人提起?而师父也不曾提起,又一直称如今的师祖为师尊呢?
如果在梦中,师父再一次杀了她,那么她和师父都将烟销魂散吗?
如果师父相信了这个梦,一直不愿意醒来,留在梦中陪伴着他心爱的人,那么他们将会在师父所做的梦里,身陷异界,永远不再醒来?
寂月心中微微的发冷,再一次觉得邪魔的可怕。然而,她的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了一丝的温柔,在师父说出,“我和你一起留在这里……永远陪着你!”的时候,他是否曾经真的想过,不愿意再醒来?
而师父所爱的人……已经永远消逝在天地之间了吗?
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缠绕着她的心扉,竟似无法拔除。
师尊却无言地运起浅金的灵力,为她修复身上的伤口。他是如何知道那是一场梦境?只因水幽镜面虚幻的波光里,没有他们的倒影,而这上古的神器不为妖魔所蒙蔽,无论何时何地也会真实地倒影着眼前的一切事物的。
而这一个缺漏,兴许也是这上古神器在提醒着他,那只是自己所幻想的一场梦而已。
不存在的!
那人,早已不存在这个世间了。
只有,那永远无法习惯的心痛,才能永远无法欺骗自己。
他如今,只希望这一场似真似幻的梦境,没有对他的小弟子产生什么不可消除的烙印。
玄悯侧目观察着寂月的神色,只见她脸色茫然,似乎还没有从这一连番的遇险中回过神来。
水幽镜驮着他们一起飞回了华陀山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