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船长那来了个家伙,已经把斯洛、奇亚、子玥赢了精光,现在正跟司务长大人对局呢!”
“什么?这么多贵族?这家伙疯了吗?即使赢了,这钱他也带不走的吧!”
“谁说不是呢!你不知道,从早上到现在,那家伙还没输过呢,筹码已经堆得跟小山一样,有六个会计在帮他算账都还不够呢!”
“那得有多少钱啊……”
“我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我也是!走,一起去看看热闹。”
……
职业赌徒的第一准则,永远不要贪心,赌赢一场是运气,赌赢十场是赌术,赌赢一百场就是蠢。这个道理很简单,没有人会相信你仅凭运气就能一直不败,你若是真的不败,那就一定有猫腻。职业赌徒不光要照顾底牌,还要照顾对手的心理,赢钱要赢在对手能接受的范围才能把自己真正立于不败之地。
崔斯特低头听着路人的议论,帽檐下的阴影中,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他混迹于诺克萨斯各大赌场这么多年,所有知名的赌徒都认识,可在他印象里,并没有这么一号要钱不要命的家伙。那些赌徒,包括他自己,虽然凭借着赌术在诺克萨斯上城区颇有些名气,但他们始终恪守行规,从不敢越雷池一步。因为他们知道,别人在赌场跟你客套,是因为你会赌又很知足,会哄他们开心,就算被你赢走些钱,也全然没放在心上。但是说到底,他们都是贫民区的出身,在诺克萨斯,他们始终被标记着“卑贱”的标签,惹怒贵族的下场只有死,上城区的老爷们从来不在乎你的死活。
可是今天,居然有人悍然越过了那条界限,这无疑是在给整个诺克萨斯的职业赌徒们找麻烦。崔斯特扶了扶帽檐,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看“海洋之灾”的招牌,走了进去。
赌场一直是诺克萨斯最热闹的地方,而今天的赌场比往常更加热闹,偌大的场子里被塞得人满为患,几乎没有立足之地。这里可是船长的场子啊,它的前身可是诺克萨斯的中央广场啊,足足可以容纳两千人的超级赌场啊!
人虽然多,但真正的赌桌只有一个,其他的人都是在观战,观战赌场中央的那个对局。外围的看客努力的点着脚尖伸头去看,能看到的也只是黑压压一片人头的海洋。好在工作人员临时起意,在二楼垂下巨大的幕布,实时进行播报战况。崔斯特站在角落里,沉默地看着幕布。
这时,陌生的家伙和诺克萨斯首席司法局的司务长大人卡姆奇洛第四局。两人玩的是比较新颖的21点。这种赌法是,每人各自先发两张牌,看牌面点数再决定是否加牌,每人最高能要到五张牌,谁的点数大谁就赢,但是无论你手里有几张牌,点数之和都不能超过21点,超过了就爆掉,算输。
前三局陌生人牌面都不大,但每次都刚好赢司务长一两点。这一局,两人手中各自有三张牌,司务长手中一张6、一张2和一张5,牌面说不上好坏,但陌生人手中一张10,一张6,一张3,点数已经很接近21点。观战的人群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觉得陌生人稳赢这一局了。但崔斯特不这么认为,虽然看牌面确实司务长赢的机会很小,但21点的隐藏规则:无论你手牌点数多么小,只要集够五张手牌又不爆掉,那就是比21点更大的牌了。司务长手中的牌点数之和是13点,还有8点的空间可以要牌,剩下两张,不爆掉的机会不算小。而陌生人手中
已经有了19点,除非接下来两张都是A才能完成21点赌法中华丽的至尊21点。
果然,司务长也是赌中豪杰,知道继续要牌是自己唯一的出路,没有任何犹豫,又推下一堆金色的筹码进入牌池:“要牌!”
荷官点点头,把一张手牌发到司务长的面前。司务长小心地看了一点牌角,脸上突然露出舒心的笑,把牌翻开。
是一张A。崔斯特面无表情,事情果然出现了变故。现在的牌面局势急转直下,司务长手中四张手牌了,点数只有14点,剩下一张只要不超过7点,就是五张牌了。接下来,为难的应该就是陌生人了。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陌生人并没有犹豫,同样推出筹码,淡淡地说:“要牌!”
他疯了!所有人都在这么想,这种情况下,稳妥的选择应该是不再跟,就等对手最后一张牌听天由命才对吧?你这样要牌是什么意思,你手中可是已经有了19点了啊,难道妄想凑出两张A,和对手比到最后吗?
可看起来陌生人真的是这样想的,手牌发到他面前,他看也不看,直接一把掀开。居然真的是一张A!
司务长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什么心态,此刻他的内心是不安的,对手的过于从容给了他很大的压力,他吃不准对手是否真的有把握,或者是装出来的淡定。但他别无选择,对手眼中淡淡的鄙夷似乎在跟他说,敢不敢继续赌下去,不敢就赶紧滚蛋吧。他一咬牙,推出剩下的所有筹码,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要牌!”
手牌从荷官手中到司务长面前不过一个手臂远,司务长死死盯着那张牌,却感觉时间像过了一年。但当他看到点数的时候,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牌直接猖狂地摔在桌面上,哈哈大笑:“A!又是A!真是天意!”
又出现一张A!一副牌里面一共只有四张A,在这最后的两手牌一下子出现了三张,还剩下最后一张,要在43张牌中赌最后一张A,几率是多少?这不是简单的43抽1,考虑到连续出现的A,最后一张A的几率实际上会更小,这不是数学问题,而是每一个赌徒的直觉。围观的人群已经有些骚动了,赌池中央积累起来的筹码已经快要高出二楼的地面,幕布上面明确标明这局的筹码,那是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数字,司务长几乎拿出了他半辈子的积蓄,而陌生人把一上午赢得的所有钱都赌在这一局!这场许多人一辈子也未必见得着一次的超级赌局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现场响起低沉的小河一样的声音,并且慢慢汇聚成汪洋大海。巨大的声浪冲破海洋之灾的场馆,在街道的另一头都清晰可闻。
“要牌!要牌!要牌!”赌场里所有人都在异口同声狂喊,在这股浪潮中,陌生人轻轻打了一个响指,清脆的声音在这股狂潮当中十分渺小,却又好像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人群慢慢沉默下来,期待地看着陌生人的嘴型。
“要牌!”陌生人说。
手牌被派发到陌生人的手上,他没有像之前那样立刻揭晓,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司务长,说:“老子赌过很多局,遇见过很多对手,也有很多次局面已经到像今天这样的绝境,可老子没有一次放弃,因为老子相信,只要你够狠,就能赢得你想赢的所有东西。”
司务长脸上剧变,瘫坐在椅子上。明明最后一张牌还没有揭晓,但他却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输掉了一样。
“而
且,事实总是证明老子是对的!”他从坐下来开始,表现的一直很淡定,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这几句话,一口一个老子,言辞粗鲁不说,语气还十分的凶狠,痞子气息一览无余。狠狠说完这句话后,他猛地翻开了最后一张牌。
A!出现了,真的出现了!现场一下子被点燃,尖叫声再次冲破赌场。这赌局跟他们无关,但却让他们有了深深的代入感。情节一变再变,当连续四张A出现之后,他们唯有用这样的方式表达他们此刻内心的疯狂。
欢呼的人群中,司务长面色苍白如纸,他看着陌生人座位前的A,鲜红的红心刺得他双目冲血一样的艳红,好像被激怒的野牛。“这不可能,你一定是出千!我要验牌!”司务长面色狰狞,一把抢过荷官手中剩余的牌摊开,想要找出一张A。
可是没有,所有的牌都查看一遍,并没有一张A,说明这四张的确就是以一种几乎不可能的方式连续出现在最后一局。观众发出哄笑,司务长茫然抬起头,好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嘲弄着他的失败。
“砰”!一声枪响,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
“司法局办案,限闲杂人等一分钟内退出去,否则一并处理,死伤自顾!”司务长拿着一把老式的转轮手枪,枪口冒着余烟,直指屋顶。人群中忽然跳出十几个身穿制服的司法局干事,手执各式枪支,围着赌桌站成一圈,枪口对着人群。
“还有五十秒!”司务长冷冷地说。
人群忽然像是被投了石头的水面,泛起一圈圈涟漪,人们争先恐后涌向大门。这种事情虽然发生的不多,但血腥的城邦里从来没有文明执法这一说法,万一跑得慢了,恐怕真的会受到无妄之灾的吧!
不到一分钟,刚刚拥挤的赌场里一下子空旷起来,场子里只剩下司务长和他的手下,坐在椅子上一脸满不在乎的陌生人,荷官和几个工作人员脸上满是惊恐,还有角落里阴影下的崔斯特。
“你!”一个司法局干事用枪指着崔斯特,“怎么还不走?”
“我?我是工作人员,不是闲杂人等。”崔斯特笑了笑。
“崔斯特,我知道你爱凑热闹。可是,今天这事是是私人恩怨,我劝你,最好别趟这趟浑水。”司务长说。
“司务长大人居然认识在下,真是让我感到荣幸啊!可是,在下没有说谎,我真的是工作人员,不信……”崔斯特慢条斯理,面对士兵的枪口丝毫没有紧张,他冲二楼努了努嘴,“不信,你可以问老板啊。”
“老板……”司务长脸上阴沉又多了几分,他回过头,二楼的楼梯上,一个身穿深红色皮衣,戴着可笑的海盗帽,满脸络腮胡子的家伙正在扶阶而下。
船长似乎宿醉刚醒,走路甚至还踉踉跄跄的,下楼梯时险些没有摔下来。他走到崔斯特身旁,一屁股坐下,说:“司务长大人,崔斯特没有说错,他确实是我店里的员工,是我专门请来抓千的。你也知道,这场子里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出千的人每天都有。咱们开场子的,不找人盯着,怎么能安心做生意嘛。正好崔斯特是老朋友了,平时没事帮我看场子,我请他喝酒,又不需要付工钱,多划算的买卖,你说是不是?”
司务长阴沉着脸,说:“既然这样,那我今天到碰巧帮你逮到一个出千骗赌的恶棍,你打算请我喝什么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