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在富顺待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离开前,梅珍来到王府(当初的少府监府),将临渊为其暂收的物什清理出来,好一并带走。
当初,梅珍与刘衍去往洛阳的时候,未曾想过,这一去,便是好几年,而果儿他们带着两个孩子返回下邳的时候,亦是走得匆忙,并未将所有物什皆拿上,只得拜托临渊,暂为保管。
“咦..这幅蜀绣上面的人儿怎得与你这般相像?”
看着梅珍手里的那幅蜀绣,临渊略显惊讶。
“这幅绣品绣工精湛,不像是出自咱们府内的女眷之手。刘嬷嬷倒是绣得出来,不过,此乃晕针,而刘嬷嬷通常用的是直针或切针。”
轻抚着蜀绣上面整齐的阵脚与光亮的线片,梅珍忽然忆起,似乎在哪儿见到过类似的绣法。
“哦..我想起来了,当初阿福从成都县带回了好些绣品,其中有几幅便与这幅的针法甚为相似。”临渊亦想起。
“对!”
梅珍急忙点头,说道:“阿福带回来的那些绣品良莠不齐,但有几幅却是蜀绣里的上品之作。”
“不过,我似乎未曾见过这幅蜀绣,临渊小姨,你之前见过吗?”梅珍看向临渊,好奇道。
“唔..没有。”临渊想了想,摇头道。
“那..这幅绣品是哪儿来的?”
看着上面与自己有着七分神似的女子,梅珍百思不得其解。
“你去问问王爷呗,这幅绣品不是在你们自己的物什里面翻出的吗?兴许,是王爷当初买下的,只是忘了告与你。”临渊推测。
“嗯,我去问问他。”梅珍点头道。
随后,梅珍便拿着那幅蜀绣,回到了梅家小院。
“轩之哥哥,这幅绣品是你当初在成都县买的吗?”
“额...”
看着那幅自己当初压箱底儿的蜀绣,刘衍摸了摸鼻子,说道:“是呀!”
“那为何我不知晓此事?”
梅珍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咳!应当是我忘记了,那段时间忙着扩修盐道,有些应接不暇。”
说着,刘衍又摸了摸鼻子。
“轩之哥哥,你有事瞒着我。”梅珍嘟嘴道。
“咳!”
看着梅珍似嗲似怒的表情,以及那幅绣品上梅珍肖像,刘衍搓了搓手指,才缓缓道:“这幅佳人赏梅图原是出自有礼的丹青之作,恰被陈老伯见着,便临了一幅,用以刺绣。”
“有礼?这是..他画的?”
听闻此话,梅珍双眸微闪,再看向这幅绣品时,眼中多了一丝复杂的情感。
“嗯!”
刘衍点点头,纠结一番后,才询问道:“要不,去一趟成都县,看看那位陈老伯是否还在那家店铺帮工?”
“好!”
梅珍并未多想,随即便点头答应。
刘衍见状,五味杂陈。
“成都县有好吃的吗?”
得知即将奔赴成都县,刘潇首先想到的便是“吃”。
“唔..据闻,成都县的冒菜乃一绝。”刘衍想了想,说道。
“冒菜?何为冒菜?”刘潇好奇道。
“似乎是以卤料烫蔬菜而食。”刘衍说道。
“没有肉吗?”
刘潇搓了搓手,有些失望。
“应当是有的,不过,最初的冒菜里并无荤腥。”
“为何?”
刘成亦凑了过来,好奇地看向刘衍。
“因为啊,当初发明这冒菜的军中庖厨,只是因军医所托,为士兵们改善食欲不佳之症,才想出了这么个做法。”刘衍解释道。
“就跟当初的盐豆子一般吗?”刘潇问道。
“没错!”
刘衍笑着点点头,继续道:“《蜀都赋》中记录有‘调夫五味’,可以练神养血,这调夫五味讲的便是以中药调味的方法。由于连年征战,军队中出现了各种疾病,其中便包括士兵食欲欠佳之症,军医为防止疾病在军中蔓延,便命军中庖厨在饭菜中加入一些中药,以起到防病、治病,又能调味的作用,而此药最终便被制成卤料。后经庖厨的改良,将各种蔬菜放于卤料中烫熟,发现其味道比之前更甚。随后,此法便在军中广为传播,又因军中膳食量较大,便以香料熬汤烫食之名曰‘冒菜’。庖厨离开军队后,便将此法带入民间,以经营‘冒菜馆’为生,生意甚为火爆,由此,冒菜便成为成都县一大特色小吃。”
“既然可以烫蔬菜,那么,亦可以烫肉咯。”刘潇猜测。
“哈哈...潇潇啊,你可真是无肉不欢。”
刘衍笑着轻捏了一下刘潇的小翘鼻,便带着妻儿步上马车,驶往成都县。
“请问,陈老伯还在此处帮工吗?”
行至那家熟悉的蜀秀店门前,阿福上前,拱手询问。
“我在!”
很快,里屋便传来一位老者洪亮的声音。
随后,一位杖乡之年的老者便在一位豆蔻少女的搀扶之下,缓缓步出。
“足下可有些眼熟啊!”
陈老伯眼尖,很快便认出了阿福,尽管,二人仅有一面之缘,且在好几年前。
“陈老伯还是康健如初呀!”
阿福笑了笑,便后退一步,躬身邀刘衍与梅珍步入店内。
“我家主君你可还记得?”
“记得!”
见到刘衍后,陈老伯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梅珍,讶然道:“这位可是..那画中仙子?”
“陈老伯有礼。”
梅珍上前,向其行了个福礼,而后便接过果儿递来的蜀绣,笑道:“姎确实乃这画中之人,不过,不是什么仙子,只是凡人罢矣。”
“没想到,鄙人能在有生之年,见到这赏梅佳人。哈哈哈...”
陈老伯向梅珍稍稍靠近,仔细将其打量一番后,点头道:“足下似乎未曾变化,与那位画工笔下的佳人有着八九分相似。”
“画工?”梅珍凝眉。
“就是作画的那位少年。”陈老伯说道。
“有礼...”
梅珍的瞳孔微张,褐眸闪亮,“他..他当时可好?”
“嗯,当年翩翩少年郎,花开一瞬十载香。”
陈老伯点了点头,春山如笑。
“那是早春时节吗?”梅珍又问道。
“是呀,冬末早春...”
“走,父王带你们去吃冒菜。”
见梅珍与陈老伯交谈甚欢,刘衍便牵着刘潇与刘成,步出店铺。
“父王,那母妃呢?不与我们同去吗?”
回头看了一眼梅珍莞尔的侧颜,刘潇看向刘衍,满腹狐疑。
“不了。”
刘衍摇了摇头,说道:“你们的母妃在追思故人,我们别去打扰。”
“故人?”
刘成亦看向刘衍,面露疑惑。
“瞧!那里有家冒菜馆,我们过去吧。”
刘衍并未回答,而是指向不远处的一家冒菜馆,带着二人向其行去。
刘成与刘潇见状,相互对视一眼后,便不再追问,只是乖乖随行。
“那位大哥哥可还好?”
一直垂首不语的豆蔻少女忽然抬眸,看向梅珍,眼眸深邃。
“哦,这是鄙人的孙女秋秋,当时啊,她也在,还一直守着那位少年作画呢!”
陈老伯随即指向身旁的豆蔻少女,笑语盈盈。
“他..他留在了西域大漠。”梅珍轻声道。
“大漠?不再回来了吗?”被唤作秋秋的少女追问。
“不回来了...”
梅珍摇了摇头,抬眸望向门外的蓝天白云,遥想着大漠的黄沙漫天,思绪万千。
有礼,你在大漠还好吗?
“据闻,龟兹与匈奴人联合袭击了大汉的盐队,造成盐队死伤惨重。”
“呵!定是那白苏尼亚搞的鬼,父王还让我嫁与他,我才不要呢!”
大漠之上,两名身着套头式喇叭裙,肩披帔巾,头戴面纱遮面的少女正悠哉散着步,在烈日之下,宛若两朵鲜艳的娇花,而他们露在面纱之外的皮肤呈现着小麦色,双眸更是褐中透蓝。
“公主,咱们回去吧,现下,时局动荡,保不准,便会碰上这匈奴与龟兹的军队。”
其中一名少女拉了拉另外名少女的衣袖,凝眉催促。
“怕甚?我乃堂堂楼兰公主,还怕这匈奴人与龟兹人不成?”
被唤作公主的那名少女仰起头,一脸傲娇。
“哎..公主,你肚子不饿吗?我们都出来俩个时辰了。”
“你饿了?”公主挑眉。
“是!阿月拉饿了。”
另一名少女点点头,坦然承认。
“那走吧。”
“好嘞!”
随后,二人便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返回。
“哎呀!有蛇。”
刚走没几步,阿月拉忽然跳起,并躲至公主的身后。
“哪儿?”
公主随即向地上望去,便见一只惨白的人手从沙地里伸出,并微微颤动着。
“是人!”
公主见状,急忙上前,俯身望去。
“死人还是活人啊?”
阿月拉大着胆子行去,不过,还是不敢靠近,仍旧躲在自己公主的身后,伸个脖子朝前望去。
“在动,应该是个活人。”
说着,公主便跪下来,握住了那只似乎在挣扎的手。
“热的!”
“阿月拉,快,帮我把他拉出来,这人还有救。”公主急忙喊道。
“好!”
知晓对方乃一名活人后,阿月拉便不再惧怕,上前与公主一道,迅速刨沙子,“公主,兴许这人是误闯了流沙地,被带到此处的。”
“嗯,应当是。”
公主点了点头,说道:“此人命大,我看这只手如此苍白,定是被埋了许久。”
“呃..水...”
“呀!是一名男子,看这身行头,应当是一名汉人。”
费了好大劲儿,二人才将被埋于沙地的那人救出,阿月拉定睛一看,发现此人乃一名汉人男子。
“别废话,快给他喂水。”
看着对方干裂的双唇,公主急忙催促。
“咕噜咕噜...”
“慢点喝,小心呛着!”
见对方喝水似牛饮,公主又好意提醒。
“咳咳咳...”
“公主,你这张嘴可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阿月拉见状,笑着揶揄。
“好些没?你是何人?”
公主白了她一眼,便看向那人,轻声询问。
“我...”
一张口,便是喑哑而语。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公主眨了眨眼,好奇地望着他。
看着公主露在外面的褐眸,那人似乎忆起了同样一双瑰丽明亮的褐眸。
“有礼希望我像这株乔松一般,向阳而生,光彩熠熠。”
一张娇艳的面容亦随之浮现于他的眼前。
“嗯?忘记了吗?”公主又问道。
“我..我叫有礼。”
“有礼?彬彬有礼?”公主又眨了眨眼。
“嗯。”公谦点了点头。
“那其他的呢?你来自何处?为何会来到西域?”
“唔..我..我想不起了。”
公谦摇了摇头,神情迷茫。
“公主,看来,他的脑子坏掉了。”阿月拉小声道。
“你的脑子才坏掉了!”
公主睨了她一样,又看向公谦,说道:“我叫玲珑锁,是楼兰国的长公主,待你恢复记忆之前,便随我回楼兰吧。”
“公主!”
听闻此话,阿月拉跺了跺脚,皱眉看向玲珑锁。
“赶紧的,将有礼公子扶起,不是闹着肚子饿吗?我们现下便回去用膳。”
“好吧...”
听到“用膳”二字,阿月拉只得就范,将公谦扶起,跟随玲珑锁,返回楼兰城。
“有礼?这名儿可真有意思。”
回头看了一眼半倚在阿月拉肩上的公谦,玲珑锁弯了弯褐眸,嫣然一笑。
“公主,来搭把手嘛,这位有礼公子蛮重的。”阿月拉嘟囔道。
“少给我装娇弱,瞧瞧有礼公子这单薄的身形,便知他定是比你轻。”玲珑锁嗤笑道。
“公主...”
阿月拉瘪瘪嘴,看着玲珑锁远去的身影,只好将公谦背在背上,大步向前去追赶她。
“玲珑锁...”
黄沙漠南起,白日隐西隅,看着玲珑锁渐入长空大漠之中的婀娜背影,公谦脑中那张模糊的娇颜渐渐淡去......
【作者题外话】:兔叽叽有话说:这最后一篇番外埋了两个伏笔,为新书准备,一是天工开物系列的蜀绣篇,一是关于古楼兰的传说,当然,能否动笔,还看机缘(^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