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座周围不同于外头的灯火通明,这里事实上是漆黑一片,我只得通过感觉扫描才能知道黑皇的容貌。自然,我也没能“看清”她那高贵的全貌,仿佛我的感觉也被披上了一层轻纱,朦朦胧胧。
这就是黑星的最高执权者,也是唯一执权者了。
哪怕我这种仿佛刺客般侵入的家伙,也没能让她动摇丝毫。
一只猫的小窝里钻进了一只小老鼠,它会是什么心情?
她一抬手,一张轻便的平椅缓缓在我背后升起。
“坐吧。”
我听话坐好。
女王这次没有什么动作,但周遭一无所有的墙幕慢慢投出柔和灯光,直至完全点亮。这里自然和黑丝汀那精密的控制室不一样,没有什么显示器,只有空白充满了偌大的房间。
哦,也不是,这里还有一坨黑得发亮的王座呢。我的感觉扫描还没有关闭,于是我能“看见”王座的背面上雕着一只面目凶厉的黑龙,一双如同黑曜石材质的龙目透出一种威仪。但我凝聚多一点能量取感应,这尊龙像又朴实得像一件下等的、粗制滥造的古董。
就像黑色吸引着光线一样,我的目光一时无法从王座上移开。
“我知道,你想找到答案。”
黑皇没有说是什么问题,但也不需要说明了。问题有很多,但我需要知道的,只是一个最开始的缘由的答案。
“您能提供什么帮助吗?”
“还有我们黑星不能提供的东西吗?”
这话倒是十分有道理,只是这一刻我突然想起绿茶,不禁开口反驳:“可您倒是也没能让绿茶的仇恨消除掉啊。”
“嚯,那丫头倒是还不消停啊。随便了,如果你非要我黑星拯救一切的话,那倒是无能为力了。只针对你这些我需要另外讨论的事件的话,我无所不能。”
倒是自信十足,仿佛就算世界颠倒规则重建他们也面不改色岿然不动。想回来,他们比黄星强大的地方,恐怕就是完全掌握了规则的构建的技术吧。
啊,我又错了。黑星明明就只有黑皇一个人的,哪里有什么他们。
“您这倒是表明了您愿意交易了啊。有什么我能提供的吗?”
如果她需要的是黄星人的样本的话……
在我问出话的这一个瞬间,我想了很多。由从培养器中接受了大量的知识输入而生,再到规则检测、能力评定;质检合格之后我经历了极其漫长的训练时光,将脑海中所有的知识都融会贯通;接受洗礼成为一名合格的黄星执行员――哪怕我没有公民身份,我仍只怀着最纯粹的也是唯一的炽热感情:爱星。
是的。恢复能量的饮料“复”当中有一种“洗涤剂”,可以把我们那些多余的感情全部洗去。那就是“冷血”,既不抑制能量物质补充也不会对人体产生损伤的高能效物质。这倒造成了我们味觉的一部分影响――一开始到蓝星的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东西是好吃的什么是不好吃的呢。
在塑造出全部的我之后,我进行了完全的脱规则程序。这是一个从此失去归处的行为,我成为了一个流浪者,从此的黄星(这里指星球)对我而言也是“另一个宇宙里的黄星”。只有唯一的感情“爱星”能让我仍然为黄星工作,哪怕并不是同一个宇宙,但这至少是“黄星”,对吧?
黄星执行员都是这样的。
我就这么加入了风暴学院。在几次以优异成绩完成委托之后,我算是在风暴学院里打出了一片名声。在即将毕业――这在风暴学院里意味着我这个执行员接触了太多机密,需要换人了――的时候,黄星突然发来了一个特别的命令。
他们需要我在挂科多次之后,进行最低等级的任务:去蓝星考察一个相当低劣的课题――“关于长期研究蓝星人的情感与行为方式的关系第三次提案”。
这就是我为什么会在蓝星历史上的七百年前出现的原因。
但……无论如何,我都是要继续“爱星”的吧?我不该为了自己的想法,把母星赐予我的身体的数据提供给黑星吧?
什么才值得那么做?
黑皇打断了我的进一步猜想:“确实。我需要你提供一些东西。嚯,你那理所当然的神气是什么意思。你以为你卖身我会买吗?我黑星可从来不缺少黄星人的样本数据。准确一点来说,我需要你带走一些东西,作为交易,我会把以前你留在这里的东西还给你。不仅如此,我还会另外给予你一些你在黄星不可能接触到的资料。”
从来不缺少黄星人样本?
这一大段话信息量有些大。首先,黑星不知道通过了什么途径得到了大量的黄星样本,这意味着这些样本的量远远超出我这一位携带着大量特征数据的执行员代表的量。其次是,我以前在这里“留下”过东西。既然是黑星,那我留下的必然就是记忆了――可是,我留下的?是我删除的记忆?那么……我又是因为什么才删除记忆的?
删除记忆必然带来无数无法估计的情况,比如我分裂出来的暴躁人格,以及让我昏昏沉沉的记忆碎片。这些情况虽然不能估计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但是它们的出现却也是几乎必然的结果。
算是解释了谁删除的记忆,但是又引出了新的疑问。
另外,黑皇要我带走的,以及我在黄星不可能接触的资料。
又为什么我们黄星的资料会被你们黑星拿去?
黄星那些埋藏在黑暗处的过去一瞬间四面八方地向我挤压而来,几乎压迫得心跳停止。
“放心吧,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所有人信仰被击穿的时候都是你这样的,何况你还是第二次经历这些。我能理解。”
她的声音勉强温和了一些。
“没关系的。我能接受。”我的头发因为冷汗而慢慢垂落,绵软无力地贴在我的发际上。一瞬间的失神,使得我顺带着控制不了自己的感觉,于是黑皇的模样愈加朦胧,我也愈加不能冷静下来。
我想起了蓝星人的经验,尝试着深呼吸。大概几分钟之后,逞强的我终于是冷静了下来,抓回了感觉的控制权。
“冷静下来了?……所以你的选择是?”
“我同意交易。”
这句话似乎触发了我的肌肉记忆,竟然使我改变了站姿,一种莫名悲壮的气势冲天而起。
在上一次到黑星来的时候,我竟然是这样的谈判姿态吗?
“那你先去准备一下吧。”黑皇起身,拍拍自己的肩膀,“那些资料解压还需要一些时间,黑丝汀已经修养好了,她会带你再过来的。”
四周发光的墙壁又向着四周退去,渐渐露出了一个极其宽敞的房间。正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投影仪,照着一艘十分精密的星舰的投影。这就是黑星真正的模样:一艘星舰级的航舰。所以黑丝汀才不介意我广播它的坐标吗?
我没有再多看这些其实我还记得的东西,转身离开。
黄光再次为我照耀出一条漫长的道路,但是黑皇不刁难我的话,这条路走起来其实轻松无比。
只是我刚走出殿堂的时候,有一盏黄灯悄悄灭了。
在这样灯光能够汇成海洋的地方,着实不起眼。
但它就是这么灭掉了,悄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