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山鸣被封凌气得差点没喘过气。
他在助理心惊胆战的注视下, 拿着手机深深呼了好几口气，才稳住自己的血压，“封凌, 你还知道我是谁吗？你骂的是谁你知道吗！你的教养你的礼仪呢！”
封凌嗤笑一声, “我的教养不是你给的, 也不用给你这种没有良心的剥削者。”
贺山鸣又哽了一下，差点跟助理要一片速效救心丸。
“我已经很善待他们了！你为什么对我一直有这种偏见？你问问业内其他人, 京珀娱乐对艺人差吗？”
“你管九一分成叫善待？”
“那是沈淮主动提出要这么签的！”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就只要一成的分成, 放弃九成收入换了其他的。”
已经好几年了, 贺山鸣还清楚记得那天晚上的情景。
他这几年很少在外参加些没意义的宴会活动，难得出席一个经济论坛，在一众人中, 一眼就看到了长得格外出挑的年轻人。
他知道那是沈淮, 因为沈淮那年太红了，他只演了一个男二，一个剧中女主的白月光, 就成了当年国民白月光，住进了不知多少人心里。
沈淮安安静静地听他讲完，直到他要离开时才在门外拦住他。
“贺董，我想进京珀娱乐。”
贺山鸣坐在车里看这个被鲜花包围的年轻人, 这么近的距离看灯光下的他，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沈淮这张脸真的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
“你不用找我，直接去京珀娱乐就可以，以你的条件一点问题都没有。”
京珀娱乐在圈内确实还不错，但他没自大到以为沈淮这样资质的艺人都看不上眼。
“我有些要求，想签一份不一样的合同, 怕他们没这个权力不给我签。”
他对美人向来会稍微有耐心一点，听沈淮这么说，又来了点兴趣，“那你说说，你有什么要求？”
“我可以跟京珀娱乐签七年的合同，这七年只要一成分成，保证给京珀娱乐赚7个亿以上，但是京珀娱乐要给我保证，我能不接受任何潜规则，不参与任何非自愿应酬，自由安心演戏。”
贺山鸣有些诧异地看向沈淮，这次认真了不少。
那时沈淮十八|九岁，勉强还是能被称为少年的年纪，身形还有属于少年的单薄，在寒风里如一张细薄的白纸。
他面容清隽精致，眉眼清冷，眼底是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冷静和坚定。
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贺山鸣跟他签了这样一份在当时看来他并不一定赚的合同。
当时他没想到，那个少年会和他国外的儿子有这样的交集。
封凌听了并不觉得他无辜，“那你还不是最大的赢家？你拿走那么多本该属于他的钱，你补给他！”
“……”贺山鸣差点心梗，“哪有补回去的道理，怎么补？封凌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封凌很冷静：“把你手上京珀娱乐的股份分给他，他为京珀娱乐做了这么多年贡献，该有股份了，圈内是有这样的事吧。”
贺山鸣哑口无言。
圈内是有这样的事，一些公司培养出很厉害的明星，为了奖励也是为了留住明星，会给一些股权。
可封凌说的显然不是那一点股权而已，他也给不出那一点，觉得丢人。
挂了电话后，贺山鸣叹了一口气，对他的助理说：“他一副沈淮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不能说沈淮没受委屈，可他真有那么委屈吗？”
助理说：“没有，沈老师很聪明，这份合同他也受益很多。”
就因为这份让利给公司的合同，差不多的条件下，公司肯定会把好资源给他，甚至会给他超过他咖位的资源，他拿到的资源越好，拿九成利的公司越赚钱。
没有公司不想赚钱。
基本上，沈淮进公司第二年，全公司最好最赚钱的资源都先给他挑了。
而且他的条件只是一句话，但做起来可没那么简单。
这么多年公司为给他一个清静的环境，可是费力不少，从他连影帝都敢打就可以看出来，公司真的把他维护得很好，要是换个公司还真不一定能做到。
贺山鸣：“是啊，他很聪明，难得的，聪明又干净的一个人。”
所以，即便他知道封凌可能喜欢他，也没阻止。
沈淮眨了下眼，把眼里的影像强行屏蔽。
休息室有几个人出去了，座位没那么拥挤，沈淮在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
“是贺清渊，他怎么来了？”夏姝还站在落地窗前看。
沈淮没回应，他给阿童发消息，让他过来。
抬头时看到夏纤正起身要向外走，他笑了一声，“没想到夏老师也要出去迎接领导啊。”
这话原本没什么，但由沈淮说出来，再配上他的笑，莫名就扎到人敏感的自尊心上了。
“你什么意思？”夏纤皱眉看向他。
她以为刚才沈淮没说话，是被黑粉骂清高不敬前辈骂上过热搜的他，知道收敛了，不想再惹事，没想到他在这里等着呢。
“没什么意思，我没少受夏老师指导，今天也想给夏老师一个建议。”沈淮说：“当然不敢在演技上给夏老师建议，正巧是我天然能给的。”
演技两个字就戳到夏纤了，她是曾拿到一次影后，可再度回来拍的第一部戏就被嘲演技退步拉胯。
沈淮下一句更狠，他诚心建议：“夏老师，别靠男人，男人靠不住，还有男人不喜欢上赶着的。”
夏纤的脸一下涨红了。
休息室其他人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声，尽力降低存在感。
谁也不是小白兔，谁听不懂沈淮话里的意思呢。
夏纤为什么要回来拍戏，他们都能猜到是被男朋友甩了，嫁入豪门梦碎。
沈淮稳准狠地戳到了她的痛楚，还像她刚才揣测他一样，揣测她急着下去是上赶着要去推另一扇豪门。
夏纤这下留也不是，下去也不是，怎么都尴尬。
“沈淮这就是你跟前辈说话的态度吗？”夏纤忍了好久，呛着气开口：“你还年轻别太张扬，我年轻的时候不比你差，等你到我这个年纪说不定会怎么样呢，到时候可别后悔。”
沈淮：“不用您担心，我到了您这个年纪会过得比现在好。”
看到夏纤强撑又不自信的脸，沈淮觉得很没意思。
他从不会看不起想嫁入豪门的人，好的资源谁都想争取，如果封凌不够好，他可能也不会喜欢他。
他看不起的是，以为嫁入豪门就高枕无忧，为了男人放弃事业和梦想，还想继续靠男人起来的蠢人。
夏纤重新回来拍戏时，姿态高傲地找过沈淮，她以为她一个影后来跟沈淮拍电视剧，沈淮应该感恩戴德，沈淮当时就想，怎么会有这么看不清形势的影后，尤其是看到她荒废了三年的演技后。
沈淮拒绝她后，就有了不敬前辈的帽子。
既然已经被骂那么久了，他不能白受这委屈，干脆就坐实。
夏纤对他怒目而视，沈淮老神在在地看着她。
一分钟后，夏纤先收回视线，她提了提裙子向门口走，刚走到门口，惊讶地叫一声：“贺总？”
贺清渊来二楼了，休息室的人都站起来。
沈淮没有搞特殊，也跟着站起来，神情淡淡地看向他。
贺清渊今年28岁，穿着一身低调灰白套装，皮肤很白，鼻梁高挺，眼睛上戴着一副银框眼镜，斯文儒雅，稳重得体。
众所周知，他是贺山鸣的儿子，准确来说是贺山鸣的继子，是贺山鸣的现任夫人带进贺家的。
他刚进贺家就改姓为贺，能力又出众，早在五年前就进入京珀集团工作，很多外人都以为未来京珀会是他的，对他恭敬有加。
“我听说来京珀娱乐二楼能遇到明星，原来是真的。”他笑着说：“而且我运气不错，遇到这么多大明星。”
他的视线在休息室扫了一圈，在沈淮身上多停留了几秒，沈淮若无所觉侧脸看向窗外，贺清渊最后视线落在夏纤身上，“夏影后。”
夏纤受宠若惊，刚才在沈淮那里受到奚落而生出的尴尬难堪一扫而空，她那张气红的脸重现光彩，那抹红反倒是有了别的意味。
她得意地看了沈淮一眼，那陶然自得的眼神像是问沈淮，贺总认识她特意跟她说话，认识他吗？
沈淮低头嗤笑一声，看到阿童出现在一楼，正要离开这里，抬眼又看到封凌从二楼电梯里出来。
封凌看了一眼休息室的情况，微微一皱眉，冷着脸朝这边走。
跟贺清渊一起来的人见到他都低了低头，贺清渊也看向他，封凌一概没理，他目不斜视地走到门口，对沈淮说：“沈淮，你跟我来。”
所有人都看向沈淮，意味不明。
被新任总裁叫，沈淮也没有听话地跟他走，刚才一直没正对门口的头终于抬起来，露出他那张晃人心神的脸，他浅笑问：“干嘛？”
封凌稍顿，看向他说：“贺山鸣要给你京珀股份，你上来好好谈这件事。”
其他人的反应比沈淮来得更快，他们立即看向沈淮。
这是第一个将要拿到京珀娱乐股份的艺人，在过往的历史中从未有过。
贺山鸣不是小气的人，那就是说，以后很有可能，沈淮就不只是京珀娱乐的艺人，而是董事之一了。
这……简直是嫉妒都嫉妒不来。
夏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沈淮。
而夏纤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分外精彩。
就连贺清渊脸色都有一瞬间变了下。
“快点出来。”封凌皱眉道。
沈淮跟着封凌重新走进电梯。
电梯门合上后，封凌问他：“贺清渊是不是欺负你了？”
沈淮眨了下眼，“他为什么要欺负我？你为什么这么想？”
封凌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他说：“贺清渊不是个好东西，你别靠他太近。”
沈淮笑着抿了下唇，“你真是幼稚又霸道，自己讨厌的人就不让我靠近。”
“……”封凌哽了一下，“只是善意提醒，我管你做什么。”
沈淮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神情太过平淡，之后就一直没再出声。
反倒是封凌越来越气，终于忍不住出口，“你是不是傻，怎么能跟贺山鸣签那样的合同！”
沈淮没忍住，眉眼弯弯地又笑了一声。
“你还笑？你在笑什么？”封凌都觉得自己要气炸了。
沈淮：“你在心疼我吗？”
沈淮不觉得他签那份合同有什么损失，那是他在当时最好的选择。
和自由、安全，以及清静地演戏相比，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有了那份合同，他才能这么自由安心地拍戏，才能这么快地走到现在的位置，而且他凭借京珀还得到了很多剧本等其他隐□□利。
可是封凌在心疼他，他外溢的怒气，他冷冽的眉眼，他绷紧的下巴，都是表达着他的心疼。
他能感觉出来。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心疼的，依然心里一软，酸酸涩涩的，裹着一层甜。
“我都喜欢别人了，你还心疼我，替我出气啊？”
贺山鸣一定不会主动提出要给他股份，一定是封凌给他要的。
刚才在楼下也是，他没必要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一定是察觉到什么，才说贺山鸣要给他股份帮他出气树威。
“沈淮，你有必要一直说你有喜欢的人这件事吗？”封凌脸色更可怕。
沈淮挑眉，“我有一直说吗？今天不是你先说的吗？”
“你比我说的多，你喝酒的时候也说了！”
沈淮：“……”
他忽地笑了出来，在封凌发怒前，拉住封凌胳膊，抬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脸颊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久违的气息缠到鼻尖，封凌懵了一下，接着更气，气得他胸口都在起伏，“沈淮，沈淮你……”
沈淮抬脚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封凌真的又想骂人了。
沈淮看了一眼电梯所在楼层，“可惜要到了。”
封凌：“？”
电梯门打开，新总裁去而复回，里面还是有一个沈淮，秘书们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封凌冷着脸重新走进办公室。
沈淮跟着他，进了办公室，说：“刚才冲动了，如果电梯有监控，麻烦老板处理一下。”
封凌立即冷笑一声，意味不明地：“你后悔了？”
他们说的是一回事吗？沈淮好笑地看着他。
封凌闭了闭眼，他知道此时自己有多可笑，有多狼狈。
他被嫉妒吞噬，不管怎么忍耐，还是暴露了他妒夫一样的丑陋。
更让他愤怒的是，就算如此，他还是忍不住关注沈淮，不能忍受别人欺负沈淮，被沈淮亲时还是心跳如雷，在痛苦憎恨中无可救药地被注入甜，疯狂地想要抓住。
封凌从没这么不堪过，从没怎么厌恶自己过。
他咬牙说：“沈淮，你怎么这么折磨人。”
沈淮愣了一下，他看出封凌的痛苦，心下一软，走到他面前。
“还说我傻，你才傻。”他低低说了一声，捧着封凌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见封凌额头青筋都要跳起，他说：“我只会这么亲我喜欢的人。”
“你……什、什么意思？”封凌张口刚要骂，听清沈淮在说什么，整个人都懵了。
他好像明白了沈淮的意思，又不太敢相信。
再也不想像那天晚上一样，直接从天堂坠到地狱。
沈淮的意思应该是说喜欢他，那天晚上喝醉酒他也这么说，可他接着问他是不是在试镜的时候喜欢他的。
他和沈淮唯一一部合作的剧就是《青霄》，《青霄》他们根本没试镜，剧本是直接送到他们手上的，在这在之前，他们一个在国外一个在国内，更不可能在试镜现场见过。
所以，封凌就理所当然地以为，那晚沈淮喝醉误把他当成别人了，那个他喜欢的人，他们一起试镜过的人。
沈淮试镜次数也不多，这两天他把和沈淮一起试镜过的男演员全部找出来，每晚睡不着觉就对着他们恶狠狠地猜测，最痛苦的时候，内心不是没生出过阴暗的想法。
意识到这些想法后，他又变得更痛苦，循环往复。
结果，沈淮说他只会这么亲他喜欢的人？
封凌咽了一口口水，狠狠地瞪着他，“沈淮，你说清楚。”
胳膊被紧紧攥着，紧得他有点疼，沈淮感觉封凌的指甲都陷进他皮肤里了。
沈淮没拍开他，他知道封凌在紧张，从脸到脖子，他全身都紧绷着，如一根要绷断的弦，再经不起一点弹弄。
沈淮手摸上他的脸，目光温柔，盈满情愫，“封凌，我喜欢你，这辈子就喜欢过你一个人。”
上辈子也是。
封凌喉结忽地上下滑了一下，他深深皱起眉，恶狠狠开口：“你别骗我，你喜欢的是那个在你们试镜时就被你看出来喜欢你的人！”
沈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