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怼的人一脸莫名。
他明明是在捧魏禹,为啥被怼了?
魏禹半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冷着脸拂袖而去。没人看出,魏少卿在烦躁。
既为了旁人误会李玺而烦躁,也为了自己居然会为了旁人误会李玺就烦躁而烦躁。
被小福王喂了迷魂汤吗?
怎么跟那些贵胄圈的妇人似的,对他百般呵护起来?
罪魁祸首看向柴阳,小心翼翼道:“柴校尉,魏少卿是不是生气了?”
柴阳虽然和李玺不大对付,但也看不上这种捧一个踩一个的行为,淡声道:“书昀兄为人磊落,不需要踩着旁人的脊背赚名声。”
众人恍然,原来是这样!
这是何等的高风亮节啊!
说起来,魏少卿冷脸的样子也是那般迷人呢!
郎君娘子们痴痴地看着魏禹高大的背影,一脸敬服。
李玺并不知道自己被维护了,不然肯定要跑回去耀武扬威一番。
他回到花棚的时候,杨兮兮和杨氏刚好到了。
杨氏同公主王妃们聊天说笑去了。
李云萝也跟了过去,挺着肚子泡茶端水,细心侍奉。她总是这般周到,即使整个皇室都知道杨氏向来不待见她。
——福王府三位县主,只有二女李云萝并非杨氏所生,是庶出。
李玺怕自家姐姐受委屈,也跟着去了。
杨兮兮留在小娘子们这边,一脸白花样儿,“三妹妹怎么没给我留位子?不是说好了,我给你带点心,你帮我占位子吗?”
谁跟你说好了?
李木槿白了她一眼,到底顾及着今日的场合,没好气道:“把我的位子让给你,成了吧?”
说着,就挤到了新城公主家的两位表姐中间。姐姐们推了她一把,嬉笑着,十分亲昵。
杨兮兮看着老大不舒服,柔声道:“算了,既然三妹妹忘了,我也不能怪你,我还是去同姑母一道坐吧。”
李木槿忍不住了,道:“没清没完了是吧?都把位子让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
杨兮兮捏着帕子,一脸的惊讶加委屈,“三妹妹这是怎么了?我又说错话惹你不开心了吗?”
李木槿简直气炸。
挺高兴的一个早上,又被这搅屎棍给毁了!
她是包子,堂姐表妹们可不是。
“杨兮兮,这里没男人,也没长辈,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你打眼瞅瞅,这里除了姓李的就是姓李的生出来的,哪里有你的位子?”
“左左右右都是一家人,来了就自己找地坐,还是头一回听说占位子的,笑死人了!”
杨兮兮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泪珠在眼里打转。
这些人看不起她!
一个个的都看不起她!
就因为她不姓李!
可是,她明明姓李!
明明和李木槿一样!
凭什么李木槿就能金尊玉贵,得人巴结,她却要站在这里被羞辱?
杨兮兮噙着泪花,蹭到杨氏身边,低垂着头抽抽噎噎地哭泣着,引起杨氏的注意。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
杨兮兮连忙摇摇头,“兮儿鲁莽,惹姑母挂心,无事,就、就是不小心迷了眼……”
话是这么说,却哭得更大声了。
杨氏下意识看向李玺。
李玺举手,做大惊状:“天地良心,我一直在这儿坐着呢,啥也没干!”
妇人们掩着嘴笑起来,“看把咱家小宝吓的,定王嫂嫂,你平日是不是太偏心了?”
杨氏面上不大好看。
你们知道什么!
杨兮兮一见势头不好,忙道:“不是玺弟,和玺弟没关系,是我自己、我……我来得晚了,没位子了,就问了三妹妹两句,倒惹得三妹妹生气,我这心里百般过意不去……”
杨氏面露不悦,“这个丫头!喜娘,去把槿娘给我叫来。”
“母亲且宽心,还是我去吧!我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李云萝并非爱出头的性子,然而为了弟弟妹妹总能挺身而出。
李玺也心疼她,拦住她,大大咧咧道:“不用问,肯定是三姐姐的错——三姐姐性子直,不会照顾人;没准还耍了个坏心眼,让兮表姐在人前丢脸。”
杨兮兮怔了怔,想不通李玺怎么突然帮她说起话来。
李云萝却瞧出自家弟弟的鬼主意,莞尔一笑,看着他表演。
李玺声情并茂:“是不是还骂你了?甚至动手打你?扯头花了?撕破脸了?母亲,劳烦您把福王府的管事牌子给我,我去把三姐姐抓起来,关到柴房里!”
定王妃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怎么就不严重了?母亲不是常说嘛,三姐姐性子鲁莽,不服管教,总是欺负兮表姐。今日这事不用问,肯定也是她的错。”
李玺瞥了眼杨兮兮,似笑非笑,“这么大场合,还敢闹起来,幸亏左右都是一家人,不然咱们福王府的脸都要让她丢光了。母亲,您别拦着,让我带人去教训她!”
这话说得极有意趣,明着是在贬低李木槿,实际是在编排杨氏,平日里不分青红皂白就给李木槿扣帽子。
索性,他先把李木槿的“罪行”往大里说,杨氏反倒会心疼。再者,还提醒了杨氏,今日场合特殊,别搞事。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长公主、郡王妃们瞧着李玺一通卖力表演,乐得帮他一把。
“槿娘是咱们看着长大的,性子是直了些,却从来没有坏心眼,更不会主动招惹谁。小宝这么一通编排,八成有问题——说,是不是昨儿个同你姐姐抢点心没抢过,公报私仇?”
明着是在说李玺“公报私仇”,实际暗指杨兮兮“有问题”。
杨氏到底没有缺心眼到无可救要的地步,想了想也就回过味来了。于是不轻不重地安慰了杨兮兮一下,这事就算过了。
杨兮兮气得牙痒痒,恨不得就地化身成疯婆子,扑上去把李玺撕了,再一把火把花棚烧了,让这些姓李的全都死翘翘。
实际却什么都不能做。
连眼泪都不能掉了。
还要赔着小心讨好杨氏。
憋屈到心肝肺爆炸,黑血咕滋咕滋往外冒。
杨兮兮忍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找了个借口出去更衣。
刚好瞧见福王府的仆役迎面走来,手里拿着给李玺和李木槿准备的马鞍套子。两副鞍套都是杨氏亲手缝的,让李玺和李木槿比赛的时候用。
杨兮兮和杨淮事先布置好的计划就是要在上面做手脚,给李木槿和魏禹一个教训。
原本,杨兮兮是想把李木槿的金环扯松,让她从马上摔下来,丢个大脸。刚才受了李玺的气,她脑袋一热,突然生出一个更恶毒的主意。
她要报复李玺!
要让他死!
“不必去找喜娘了,给我罢,我带进去。”杨兮兮话说得平静,实际藏在袖中的手在止不住地颤抖。
——在此之前,她再讨厌李氏姐弟也只是耍耍心机、在杨氏跟前告告小状,从来没真刀真枪地害过人。
仆役躬了躬身,笑道:“怎么好劳烦表姑娘?奴已经求了白芷姐姐去叫喜娘姐姐了。”
不知道是那句“表姑娘”刺中了杨兮兮敏感的神经,还是因为白芷是李木槿的人,杨兮兮的声调一下子变得尖利。
“说了让你给我就给我,哪儿那么多废话?倘若此时站在你面前的是李木槿,你也要这般推三阻四吗?”
仆役整个呆住了。
在他的印象中,这位杨家的表姑娘向来温婉柔弱,咳嗽都是轻轻的,哪里有这种疾言厉色的时候?
“这是怎么了?身子不适?”杨淮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拍了拍杨兮兮的肩。
杨兮兮恍了下神,仿佛被点醒了似的,忙收敛了厉色,道:“是我反应过度了,以为是你不信我……这样,我亲自帮你去叫喜娘……”
“不、不是,表姑娘言重了。”仆役只得把鞍套送出去,“那就劳烦表姑娘了。”
他每叫一句“表姑娘”,杨兮兮的心就硬上一分,最后接过鞍套的时候,一双手平稳得很,没再打颤。
“哥哥能确保万无一失吗?”她问。
杨淮欲擒故纵,“你若后悔了,现在就停手。”
杨兮兮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的全是花棚中那些公主县主的脸,还有李玺那双似笑非笑、满含轻蔑的琥珀色眸子。
她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哥哥只管去安排,我绝对,不会后悔。”
杨淮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
三声锣响,马球赛开场了。
第一场是皇家马球队的表演赛,参赛者有男有女,有圣人名下的马球队,也有各王府、公主府培养的队伍。
儿郎娘子们相互配合,连连击出好球,引得喝彩声不断,很快把场子炒热起来。
第二场,就是大皇子带领的“皇家队”对阵魏禹带的“百官队”。
大业传统,无论对方身份如何,赛场上绝不打假球,即使圣人在此,官员们依旧会全力以赴。
这是他们唯一可以不必在意门阀庶族、全凭实力取得成绩的机会。
李玺一上场就疯了,仿佛灌了两桶鸡血,拉都不拉不住。
长杆一挥,开门大吉。
姐姐们乐了,挥着帕子为他加油助威——这其中有几分是为了下注的月钱不得而知。
柴蓝蓝更绝,居然把长鼓搬到赛场边,敲着鼓帮魏禹和柴阳打气——主要是帮魏禹。
李玺开局赢下一球,众人的视线都在他身上,百姓们激情讨论着小福王的风采。
被他抢了风头,大皇子大为不爽。第二球依旧是李玺抢到,眼瞅着就要进,却被他截了去。
全场默然。
还有自家截自家球的?
活久见。
今年的马球赛,一开场就透着浓浓的诡异气氛。
其实,大皇子文武俱佳,也算是不可多得的能人,如果不是心眼太太太太小,今上也不会拖到现在还不立太子。
大皇子早就急了,处处争风,急于表现,连这么一场玩闹性质的马球赛都不放过。
李玺觉得丢脸极了,第三球根本不想去抢。
魏禹抓住机会,侧身御马,快速挥杆,轻击短打,稳扎稳打地把球击进了门洞。
场外爆发出一阵欢呼与尖叫,多是娘子们,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全被魏少卿的风采镇住了。
李玺切了一声。
没眼光!
小爷不比他好看吗,啊?
这么一走神,第四球又被魏禹抢到。
就在皇家队成合围之势,急于防范的时候,魏禹突然改变策略,一个长击,球高高地抛上半空。
场外观众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惊呼,原以为球会出界,不承想,柴阳早就等在那里,出其不意地拦下球,精准地击入球门。
二比二,追平了。
这还能忍?
李玺“吨吨吨”灌下四桶鸡血,炸着小卷毛,一心抢球。
只见他刚刚冲到魏禹身边,突然,大白马长嘶一声,马蹄高昂,仿佛要把他甩下去。
魏禹面色一变,球杆飞速地拐了个弯,勾住他的腰。
李玺狡黠一笑,灵活地钻过他的手臂,劫走了球,转而传给二皇子。
二皇子吹了声口哨,健臂一甩——
皇家队再得一旗。
魏禹这才反应过来,上了他的当。
李玺笑得灿烂,“只有你会打配合战吗?我也会!”
“你这叫使诈!”
一声厉喝从观赛台传过来,众人纷纷回头,意外地看到了一身劲装的圣人——李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