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胜新婚。
李玺和魏禹虽然天天见面, 但小小玺和小小禹已经很久不见了。
以往,都是李玺黏着魏禹,魏禹顾念着他的身体,适可而止。
今日却有些不同。
李玺顾忌着这里是长乐宫, 只抱了抱, 亲了亲, 过了过干瘾,没打算“坦诚相见”。
魏禹却不肯停, 修长的手指探过去,逗弄着他。
李玺轻喘着, 按住他,“不、不行, 今天不可以, 祖母会知道……书昀兄, 说说话吧,说说话就睡觉,好不好?”
魏禹将人往怀里带了带,亲了亲耳朵, 应了声“好”。只是,手却没停。
李玺闷哼一声, 双手齐上,抓住他的手腕, 努力寻找话题:“明日早朝, 是不是就要说……说那个……开学堂的事?”
魏禹手上一顿, 点了点头。
李玺背对着他,像只小虾米似的埋在他怀里,看不到他的动作, 见他不说话,拿屁股拱了拱他。
这次,换成魏禹闷哼。
李玺感觉到背后的身体突然绷紧,灼热的呼吸洒在他耳畔,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在觉醒。
他这才意识到危险,猛地挣开魏禹的怀抱,卷着被子一滚,紧贴到墙上。
魏禹也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唇紧紧抿着,暗自平复着无法言说的躁动。
他们闹过很多次,却一直没动真格的,不是不想,而是魏禹一直坚持着,想留到洞房花烛的那一日。
李玺主动跟他说着话,想让他好受一些,“娘亲今日很高兴,以后咱们多安排她和臭爹见面吧!”
魏禹应了一声。
李玺继续说:“之前娘亲为了名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学堂建起来就好了,到时候一半男学,一半女学,母亲定能管理得很好。”
魏禹没吭声。
李玺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小白脚丫,踩了踩他的背,“你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也觉得我娘不该去学堂?”
在胡旋阁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当时只有郑嘉柔点了头,臭爹和魏禹都没说话,也没就着女学这个话题说下去。
魏禹转过身,嗓音哑得不像话:“虫虫,我不成了,帮帮我,可好?”
不等李玺同意,就已经掀开锦被,将人捞到怀里,紧紧扣住……
李玺做了一个梦。
梦到自己变成了一条小龙崽,身体肥嘟嘟的,鳞片嫩乎乎的,头上的角也软哒哒的,嘴边还没有长胡须,倒是尾巴上长着一圈小短毛,在云团上颠上颠下,整只龙晕得不行,眼瞅着就要翻肚皮。
就在这时,天边飞来一只墨色麒麟,高壮,威武,低声说话的样子沉稳又可靠。
李玺不由自主地把攀到麒麟身上,龙背贴着他的硬实的鳞甲,龙角抵住他的下巴,嫩乎乎、发着烫的尾巴缠到他腿上,十分放心。
麒麟背着他,脚踏云团,缓缓地在天上飞着,越过仙乐飘飘的宫殿,飞过水草丰美的神仙谷地,闯过水花飞溅的广泽大川……
小龙崽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安心地随着麒麟的节奏轻轻哼吟。
突然,麒麟猛地加快速度,小龙崽身子一弓,差点摔下去,喉咙里同时发出稚嫩的龙吟。
“别怕……”
麒麟低头,吻部轻轻咬在他后颈,沉声安抚:“虫虫别怕。”
“我是龙!”
“叫我神龙殿下!”
小龙崽挺了挺小肚皮,又亮了亮小龙角,傲气地提醒他。
麒麟笑了,“嗯,我的神龙小殿下。”
“我才不小——唔……”
捏住尾巴的手突然用力,小龙崽一个不防,差点去了。他不服气,转身和麒麟缠斗起来。
就这么斗了整整一夜。
说好了第二天一起上朝,也没能起床。
魏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临出门前,魏禹给他掖好被子,亲了亲,起身之后,还是舍不得,又走回来,抱了抱。
以“神龙小殿下”的性子,接下来的好几天,他可能都没办法再抱到了。
……
早朝没去成,李玺并没有很失望,反正书昀兄会办好一切的。
而且,下了朝,魏禹第一时间就回了长乐宫,亲手做了早膳给他送到床边。
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太后说的,太后不仅没责怪他夜闯长乐宫,还笑眯眯地说,以后常来。
李玺简直不能更满意。
他是进了鸿胪寺才知道早朝上发生的事。
办学堂的折子是魏禹递的,起初没提平民学堂,只说了办女学,由郑嘉柔主理。
不出意外,遭到了满朝文武的强烈反对,这下就连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这两位“自己人”都没站在他这边。
吵着吵着,李鸿就把话题引到了办一所平民学堂,由国库出钱,招收士族以下的子弟入学,免束脩,教授识字、算学和一些用得上的技能。
倘若前面没提女学之事,单是“国库出钱”这一点,就不知道会遭到多少人反对,但是,前面已经有了一个更让人无法接受的,“平民学堂”这一提议反倒顺利通过了。
不得不说,这招玩得实在漂亮,就连那些老狐狸都唬住了,许多人都是下了朝,吹了冷风,脑子清醒了,才突然回过味儿来。
——魏禹和李鸿原本的目的,就是开办平民学堂,所谓的“女子学堂”不过是个幌了罢了。
魏少卿这脑子,还真是……
得罪不起啊!
鸿胪寺众官吏抚掌叫绝。
李玺却气炸了,“你是故意的,故意不叫我起床,不让我跟你一起上早朝,就是怕我坏事,对不对?”
“不是。”魏禹否认,“我不怕你坏事,你也不会坏事……”
他毫不怀疑,如果当时李玺在,女子学堂的事八成能办成。
然而,这样就太扎眼了,也太得罪人了。
这次他们要面对的不是腐朽的门阀,而是朝中所有臣子,包括那些原本忠君的、耿介的、一心为民的纯臣。
他宁可暂退一步,留待日后筹谋,也不想让李玺一口气把人得罪光。
这是魏禹和李鸿共同的默契。
李玺却不理解。
或者说,就算知道了,他也不怕。
魏禹就是怕他不怕,才选择瞒着他。
李玺很难受,眼底泛起水光,“你忘了之前说的吗?不可以再瞒我,任何事都不能再瞒我。”
魏禹心疼坏了。
不是他故意要瞒,而是答应了太后。这次,就连太后都反对开女学。
太后的原话是,就算要开,也要等到帝后顺利大婚,李玺当上太子。
近来,李玺做下的事都太扎眼了,实在不适合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
可是,这话魏禹不能说。
他不能让李玺怪太后、怪圣人,就只能自己担下来。
他抬起手,想要抱抱他的小金虫虫,却被一爪挥开。
“昨日夜里……你也是故意的,对不对?”
“甚至你主动来长乐宫,给我惊喜,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是不是?”
“倘若不是为了阻止我,你根本不会来吧?”
说到后面,李玺眼圈都红了。
“不是。”魏禹不由分说地抱住他,任他挣扎踢打,也没放过他。
“我来找你,留在长乐宫,做想做的事,都是情难自禁,没有半点算计。”
魏禹一字一顿道,“若有半句虚假,就让我一辈子娶不到——”
“闭嘴!”李玺捏住他的嘴,就像捏金枝院那只天天骂他的大鹦鹉。
魏禹顺势亲亲他,温声哄:“虫虫,近来你表现得太好了,不能再惹眼了,你想做的事,我来替你做。”
李玺嗤笑:“你就是这么替我做的?”
魏禹轻叹:“耐心些,再等等,可好?”
“不好。”李玺挣开他,扬了扬下巴,“我就要现在做,不靠你,也不靠臭爹,我自己就能做好!”
三日后。
户部拨钱,京兆府牵头,魏禹主理,在东市办了个“百工学堂”。
与寻常学堂不同的是,百工学堂只招收农人、商人、工匠子弟,包括落户为贱籍的昆仑奴、舞姬生下孩子,只要本人及父母没有为非作歹的前科,皆可入学。
学堂中讲授的也不是“四书五经”“礼乐射御”,而是基本的识字、算学、武艺,甚至还有制陶、扎染等手艺。
关键是,不收束脩,还包一顿午饭!
六到十四岁的少年,正是吃得多的时候,单是这顿饭,就够无数家庭心动了。
魏禹未雨绸缪,事先说明,学堂中每旬有旬考,每月还有月考,连续三次考试不过者勒令退学,父母还要赔上这些天的饭钱。
所以,只是为了混饭吃的话,就别想了。
即便如此,对那些平时连书都没得读的工匠、商人家的孩子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就是因为太好了,反而让人不敢相信。
魏禹亲自带领京兆府的官吏们,坊门边支了个棚子,放上书案与笔墨,等着学生报名。
然而,摊子支了大半晌,来围观的人不少,报名的却是一个没有。
李玺可算看了笑话。
他故意跟魏禹作对,在“百工学堂”对面开了家“女子学堂”,带着柴蓝蓝、李木槿等人一通收拾,把学堂整得跟王府花园似乎清新雅致,每间课室皆宽敞明亮。
而且,不仅包一日两餐,还给那些离家远的,或者没地方住的女学生提供住处。
他同样支起摊子,放上茶水点心,还有漂亮的插花。
小娘子们穿着胡服,束着头发,打扮得好看又利落,绣花的绣花,做点心的做点心,还有写字的、画画的、担陶胚的。
李玺一手敲着小鼓,一手举着个纸筒卷成的喇叭,脆生生吆喝——
“女子学堂,不论出身,不论年龄,皆可入学!没有考试,不会打人,更不会罚钱!”
“识字、算计、女红、画艺、医科、药学……一切皆可学!对面教的我们教,对面不教的我们也教!”
“姐妹们,想和旁边这些小娘子一样自信又好看吗?来上学吧,你想要的都会有!”
百姓们哈哈大笑,被他那句“姐妹”给逗的。
魏禹站在对面,远远地看着自信又努力的小虫虫,忍俊不禁。
李玺撇撇嘴,故意不理他。
“我要去女子学堂!”
“我要跟着小王爷上学!”
莫家小子跳着脚往这边冲,却被莫老大拎住后龄,“想上女子学堂?老子得先把你塞给娘胎里重新生!”
众人又是一阵笑。
莫老大朝李玺执了执手,笑呵呵地把莫小子丢到魏禹跟前。
莫小子瞪着眼睛,气愤又委屈,那模样不像他爹给他报名上学,倒像要把他卖了。
有了第一个学生,很快有了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几个小孩子是一起来的,衣裳灰扑扑的,倒是十分厚实,没有大人领着,也没有文牒,只有一份慈幼局开具的“文书”。
百姓们顿时了然,“原来是孤儿。”
领头的那个照例先来了李玺这边,给李玺磕了个头,一本正经道:“我一定会好好练武,做小王爷的护卫。”
李玺端着腰带,朗声笑道:“我等着你。”
——这个就是当初他们在乐游原碰到的小乞儿,后来被柴阳送去城南慈幼局,一直得李玺和小娘子们的照应。
小家伙心里一直埋着那颗种子,如今,终于有机会给它水肥,让它生根发芽了。
女学还是没动静,甚至连问询的都没有。
富贵人家会开办族学,女子幼时与男学生一同读书,稍稍大些就会分开。民间也有学堂招收女弟子,一律限制在十岁以下。
李玺办的这所学堂,专门收十岁以上的女子,授课的先生有男有女,三年一期,可学三年,也可学六年,学成之后还会给介绍工作。
不是没有人动心,然而,一听年龄都退却了。
这就是现实。
让女子像郎君们那般读书谋生,不仅在朝的大臣们会反对,就连百姓自己都不能接受。
酒楼上,有人看着这一幕,重重冷哼:“福王近来频频出入胡旋阁,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王公不必放在心上,他以为收买了这些人的心就能与我等世家大族叫板了?未免太过天真。”
有人摇摇头,沉声道:“诸公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近来福王动作频频,看似咋咋呼呼不着调,却没有一次失手。”
“打压萧家、扳倒柴家,逼大皇子远走安西、收买二皇子,吏部、鸿胪寺、宗正寺、户部、礼部、少府监、太府寺,以至于镇远军、雍州兵……悉数落入他手。”
众人一听,猛地醒悟过来。
细细一想,不禁胆寒。
魏禹料想的没错,李玺的所为终究引起了门阀的注意,这些人今日聚在此处,就是为了商量如何对付他。
“诸位可注意到,那些新任的主事者,可有一位出身门阀?”
没有,一个都没有。
从礼部尚书到少府监监正,不是寒门就是庶族,没有一个出自世家。
“福王之心,昭然若揭啊!”
说话之人长叹一声,沉声道:“若有朝一日他登上太子之位,甚至更进一步……我关陇诸家,好日子恐怕也就到头了。”
“不能让他登上太子之位,绝对不能!”有人拍案而起。
“窦公,您说句话,如今我们需要做什么?咱们都听您的!”
对方眯了眯眼,缓缓道:“如今能阻止他争得储位的,只有一个人——晋阳大长公主。”
“晋阳大长公主不是被圣人困在行宫吗?她能做什么?”
对方一笑,“可别小看她。当年她马踏突厥王庭的壮举,诸公莫非忘了?”
“这如何能忘?女人堆里,某谁都不服,只服她。”
“当务之急,是让晋阳大长公主回长安。”
“帝后大婚,就是个好机会。”
作者有话要说: 更啦!!!明天还是会晚一些哦,宝宝们别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