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星辰道:“你曾说她是一家农学院的学生,是哪家农学院?”
罗先生道:“好像在西安。”
沈慕橙在一旁道:“农学院是冷门学校,不难找。”
路星辰道:“你难道没有在阿佳死后,探索她的过去,以追寻她的死因?”
罗先生一时之间,没有立刻回答,路星辰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是你杀人,你一定致力于寻找真凶,那么,也就一定会从调查她的背景着手。”
罗先生的声音,听来很苦涩:“是,我调查过。”
路星辰没有责问他为什么上次大家聚集在一起的时候,他不提到这一点,路星辰只是直接地问:“结果如何——说详细一点!”
罗先生又停了半晌,才道:“有必要么?”
路星辰怒道:“当然有必要,你以为我那么有空,没有必要,我和你通话干什么!”
罗先生又呆了片刻,在这当口,路星辰和沈慕橙互望了一眼,心中大是疑惑。罗先生如此吞吞吐吐,显然是有难言之隐,这却又是为何?
正当路星辰要催他说时,他已叹了一声:“调查的结果,不是很愉快。”
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哀伤,这使路星辰对他的不满程度减少了若干。
路星辰只是道:“请照实说,因为可能极重要。”
罗先生再叹了一声:“她……虽然只有十九,可是生活……很……放浪,南安只不过是她在乡下时就认识的男友。她很滥交,甚至在柏林和汉堡都……做过……妓*女……她……她……”
罗先生把阿佳的过去,说来显得很困难。他说的话,也很令路星辰感到意外。
路星辰自然可以了解罗先生的心情——自他邂逅阿佳起,阿佳一直是他心目中的女神,他绝未想到过阿佳会是这样一个俏佳人,所以,这一切是阿佳离奇死亡之后,他经过了调查才知道的。
可想而知,这对他的打击,是何等巨大,他心目中美的化身,爱的对象,却原来是一个在风尘中打滚的妓*女。这个打击,代表了他幻想的毁灭,一切美好的想像,突然之间,都变得丑恶无比。
另一方面的打击,是他在金钱的损失——本来只要化三五百就可以达到目的,可是他却付出了万倍以上,那种被欺骗的打击,对一个本来就有自卑感的人来说,也就格外沉重。
难怪他不愿意说出来了。
路星辰立即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立即间他:“这一切,是惨事发生后你做了调查才知道的?”
罗先生道:“是。”
他停了片刻,又反问;“你为什么这样问y
不等路星辰回答,他又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先作了调查,恨她骗了我,所以才杀了她?”
这正是路星辰所想的,所以我道:“正是此意。”
罗先生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中,却充满了悲哀,他道:“你错了,如果不是惨事发生,她永远是我心目中的女神,我绝不会去调查她以前的生活。她是一个聪明的女子,当然可以看得出我对她的一往情深,她也不会向我透露她的过去,以免惹起我们的伤心,我们会一直沉浸在快乐幸福之中。”
路星辰再钉了一句:“若是你偶然知道了呢?”
罗先生的声音变得很疲倦:“我说过不会,那就是不会。事实上,在知道了这些事之后,我懊丧得要死。”
路星辰听出他不愿意多说,但突然之间,有了意外的发现,路星辰自然不会放过,道:“懊丧还懊丧,你还是作了深入的调查,是不是?”
罗先生又不出声,路星辰道:“一个女孩子会去做妓*女,总有成千上万的理由,但既然做了妓*女,就必然处身于一个复杂无比的环境之中——这个环境之复杂,超乎正常人的想像之外,在这个环境之中,什么事都会发生。阿佳的死,大有可能和她的这一段经历有极大的关连,你必须告诉我。”
本来,知道了这段事实,路星辰自己也可以进行调查,但是,毕竟时间过去了三十年。别说三十年,就算只是三十天,也可以令得人事全非,要调查,自然困难之至。就算当时罗先生的调查不全面,不彻底,也比现在再去做好得多。
罗先生发出了几下抽噎声,才道:“她初次当……妓*女那年,只有十四岁。”
罗先生说到这里,一口气噎住了出不了声。路星辰也暗叹了一声,一个在照片上看来,如此清纯美丽的少女,竟然是卖*淫行业中的老手。
罗先生又道:“她一直跟着一个皮*条客,名字叫鲁一,是淫业大亨,手下有不少风华绝代的少女。我在得到的初步调查结果之后,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那是事实,所以我曾亲自去见过那个外号‘花街之虎’的淫媒鲁一。”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一顿,才又道:“我和鲁一见面对话,我暗中录了音,我放录音带给你听如何?”
路星辰忙道:“好,但我要间当时的情形如何。”
罗先生道:“我包下了最豪华的酒店全层,包括了总统套房,又雇了十个保缥,做足了神秘豪富的一切派头,放话出去,要找一流的妓*女,要有名的淫媒排队来见我,这样,才把花街之虎引到了我面前。”
路星辰冷
冷地道:“有钱真好。”
罗先生道:“鲁一的派头也不少,他带来八个美女,什么人种都有。我看了之后摇摇头,然后每人给了一笔钱,打发走了,鲁一瞪着死鱼眼,望了我好半晌,才说话。”
接下来,便是罗先生放给我听,他和淫媒花街之虎之间的对话。
路星辰先听到一个粗嘎的声音,先骂了三五句粗话,才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少女。他妈的,老老实实告诉你,我可请不动大牌!”
言下之意,再大牌,他请不动了。
罗先生说话了:“听说你手下有一个叫作‘小水仙’的,好像并不在刚才的八个之内。”
鲁一一听,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他又讲了一句粗话:“你果然识货,小水仙,嗯,小水仙,那确然是人见人爱的美人儿……”
路星辰听到这儿,问了一句:“这小水仙是——”
罗先生语带哭音:“那……那是阿佳当妓*女的名字,我当时证实了这一点,心如刀割。”
在录音带中,听到鲁一的声音:“人是出色的美人,可是价码也特别高。”
可以听得出,罗先生的声音,紧张之至,甚至忍不住有点发颤:“你能把她召来吗?”
鲁一:“能,为什么不能。”
路星辰心想,这回花街之虎只怕要变成花街之猫了,因为罗先生再也清楚不过,阿佳已经惨死了,哪里还有什么小水仙,这淫媒当然是准备另外找一个貌美的妓*女来冒名顶替了。
果然正是如此,接下来的录音,断断续续,显然是罗先生在控制着,有必要的时候才录。
听到的录音,内容大同小异,一共三次,都是鲁一先开口:“小水仙来了!”
接着,便是一个女郎嗲声嗲气的的声音,和罗先生冷冷地道:“这不是小水仙。”
鲁一打着:“哈哈”,“好,大老板不喜欢,换一个。”
一直到了第三次,鲁一有点忍不住了:“你是来找麻烦,还是找姑娘的?”
罗先生沉声道:“我要见小水仙!”
鲁一又骂了几句,才道:“你认识她,为什么你那样肯定来的不是她?”
罗先生道:“有人给我看过她的照片。”
鲁一道:“你他妈的把她的照片给我看看,是老的小水仙,还是新的小水仙!”
罗先生问道:“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罗先生问这一句话的同时,路星辰也脱口便问:“他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在一旁的沈慕橙,也立时秀眉紧蹩,显然她也觉这一句话中,大有蹊跷。
罗先生没有回答我,鲁一也没有回答罗先生,鲁一只是说道:“你把照片给我看便行了。”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想来是罗先生把照片给了鲁一。然后,是鲁一的声音;“不错,这是小水仙。老实告诉你吧,不久之前她来向我告诉,说是有一个瘟生,人是难看得不能再难看,钱也多得不能再多,把她当成了淑女,她不再干妓*女了。我是看着她出道的,自然恭贺她一番,要她别忘了老朋友,她兴高采烈地走了,自此,我再也没见到她。”
当时罗先生听到了这番话之后,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所以好一会没有声音,只听得鲁一在问:“你怎么了?要不要找医生?”
罗先生挣扎着道:“不……用……不必……”
鲁一人并不笨,忽然道:“你就是她说的那个瘟生?”
罗先生气若游丝:“当然不是……要是……我何必来找她。”
罗先生的话,听来言之成理,鲁一感叹:“这女子,天生是做妓*女的种,人客一亲香泽之后,就对她念念不忘,多的是回头客。对了,我这里还有她的一卷录影带,是她和三个水手大战三百回合的情形,你要不要买?”
罗先生的声音,听来怪异之至:“要……要……要……”
在他连说了三声:“要”这后,好一会没有声音,才又听得罗先生在电话中道:“完了。”
我忙道:“什么叫‘完了’,应该还有下文。”
罗先生道:“还有什么下文,我买了录音带……看了十分之一,我就吐了血,那是……真的吐血……我已经证实了阿佳真的是……那样,可是我还是不愿意接受事实,从此,我的生活进入了自欺欺人的幻境……是你迫着我……要我把这些说出来的。”
路星辰道:“对不起,还要你回忆一下往事,那淫媒曾问你一句什么的话:‘要老的小水仙,还是新的?’你没有追问他那是什么意思?”
罗先生:“我好像问了,但是他并没有回答。”
路星辰怒道:“那么重要的话,你怎么不追问?”
罗先生提高了了声音:“那有什么重要?当时我心如刀割,准还会留意这种事!”
路星辰喝道:“你这糊涂虫,淫媒的话,分明了小水仙有两个——新的和旧的!”
罗先生道:“那又怎样?天下间叫水仙或小水仙的妓*女,没有一万,也有八千,那是一个普通之极,引人逻思的女人名字。只有阿佳,这名字才是独一无二的!”
路星辰心中想,阿佳这个名字才普通得很,但是也承认罗先生的说法有理,像
“小水仙”这类娇嗲的称呼,被妓*女选用,是很普通的事。
本来,在老的小水仙和新的小水仙上,路星辰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可是若没有进一步的资料,仍然如同在水中捞月一样,什么也抓得不实在。
路星辰追问:“你就没有问一句有关那个叫小水仙的妓*女的事?”
罗先生道:“没有——为什么我要问?别说我那时伤心欲绝,就算不,我也没有必要问,我又不是去嫖妓!”
路星辰和沈慕橙互望了一眼,路星辰又问:“你和那个淫媒,以后再没有联络?”
罗先生不耐烦了,大声回答:“没有!”
路星辰闷哼了一声:“罗先生,要解开三十年前的谜团,就难免要翻三十年的前的旧帐。”
罗先生道:“我认为快些找到阿佳,还重要得多!”
路星辰不客气地斥责他:“知道越多三十年前的事情的真相,就越容易找到她!”
罗先生无话可说,很委曲地道:“我已经尽量合作了——那是我最不愿提起,想也不再去想的往事,可是却对你说了!”
路星辰苦笑:“这段往事,对你有好处。”
罗先生的声音变得很尖:“好处?”
路星辰道:“是的,阿佳生前向你隐瞒了她当妓*女的事实。现在,如果她突然出在你面前,要对你不利,你可以挑出这个事实来,那至少可以为你争取到了一定的时间,使事情有转机。”
路星辰很为罗先生设想,可是他却道:“不!我绝不会去揭穿她,就算她自己告诉我,我也会斥她胡说,她在我心中,永远是纯洁的女神。”
中止了和罗先生的通话后,路星辰望向沈慕橙:“我总觉得那淫媒的那句话,一定有关键性的作用。”
沈慕橙道:“正如罗先生所说,小水仙是一个很普通的妓*女名字。”
路星辰道:“设想一下,原本有一个叫小水仙的妓*女,后来,这个妓不在了,又来了一新的女亥,投身淫业,淫媒又叫她小水仙。有什么原因使淫媒这样做?”
沈慕橙道:“何必问我,你已有了设想。”
路星辰道:“是,我的推断是,这个新来的女孩,在某些方面,和原来的妓*女小水仙,有颇多相似之处,所以才叫她小水仙。不然,什么名字都可以用,何必因袭前人的名字呢?”
沈慕橙道:“有理,可是你认为相似之处是什么?”
路星辰应声道:“当然是容貌。”
沈慕橙望着路星辰,不出声。路星辰在说了一句之后,也不出声,只是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为自己想到的“大胆假设”壮胆。
过了一会,沈慕橙才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路星辰道:“其实你也猜到了,我的推测是,那个旧的小水仙就是梅玲。”
沈慕橙道:“我是知道你想到这了一点,也知道你如此想的根据,只是有一点:梅玲和阿佳相似。”
路星辰承认:“是的,人和人之间容貌相似的虽然多,可是要像到叫人分不清谁是谁的程度,除了双生子之外,机会并不是大多,而是三个人都相似的机会更少。所以,可以把梅玲代入旧小水仙的位置。”
沈慕橙吸了一口气:“别忘记两个小水仙用了同一个名字,是由于容貌相似的这一点,也只不过是出于你的假设。更有可能是两个人根本不像,只是淫媒觉得这个名字得响亮,可以吸引客人。”
路星辰承认沈慕橙的说法有理。
路星辰道:“所以,最基本的,就是先弄清楚这一点。”
沈慕橙又是可叹,又是可笑:“你以为还会有人记得三十年前花街柳巷的事?”
路星辰道:“只要当时的人还活着,我说就有人会记得,七八十年前的风月韵事,还老是有人拿出来津津乐道。”
沈慕橙道:“好,我问你,证实了之后,又怎么样?”
路星辰道:“这就可以进一步证明梅玲和旧小水仙同是一个人。”
沈慕橙又道:“那又怎么样?”
路星辰一扬手:,‘我们不是在研究阿佳和梅玲之间的相同之处么,现找到了两点:一,她们容貌相似;二,她们都是国人,如果我的推测属实,那么,又多了两点:三,她们都当过妓*女;四,她们都用过一个名字。”
沈慕橙再问:“那又怎么样?”
路星辰笑道:“你这叫打破沙锅问到底,我也不知道再下去会怎样,但是发掘到的事实资料渐渐增加,就总会有水落石出之日。”
沈慕橙道:“理论上是如此。”
路星辰又道:“假如梅玲女士是旧的小水仙,也可以解决一些疑团。”
沈慕橙“嗯”了一声:“是,例如她何以不是附近的人,却跑到小地方的医院去待产。”
路星辰道:“再例如何以孩子的父亲一直没有出现。”
沈慕橙道:“又例如,孩子的父亲是其貌不扬人——假设那人有显赫的身份,不过是以嫖客的身分,和她相识的。”
看来,沈慕橙已逐渐同意了他的假设,那使路星辰很高兴,。可是路星辰又立即道:“不对,妓*女绝少怀孕,她们视怀孕为瘟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