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那几个新兵被处决的样子,程绪便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他心中的阴暗面久违地开始奚落他。
——逞什么能,你是个废物,永远是废物,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好吗?
——生死存亡,我没的选!
——你还可以逃啊,像你以前那样,逃避一切不是很轻松吗?看看你的德性,真以为自己能号令千军,省省吧你!
——闭嘴!
程绪狠狠地摔掉手边的一个陶壶,才发现是乌死林用的夜壶,顿时恶臭盈屋。
这时乌死林进来,嗅嗅鼻子:“噫,什么味道,你在我床铺上尿尿了?”
“不好意思,我打翻了你的夜壶。”
乌死林打量着程绪,说:“你哭了?”
“没……没有!”程绪擦擦眼睛。
乌死林把一只大手搭在程绪肩膀上,说:“你做得挺好,像个长官的样子,本大爷为你自豪!”
程绪沮丧地坐在地上,“当兵打仗根本不是我的愿望,我也没想过沙场建功,对我来说太遥远,不切实际,知道你以前最讨厌什么吗?就是那些蛮不讲理的军官,总是拿最难听的字眼羞辱人,丝毫不考虑别人的感受,现在我居然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程绪一阵苦笑。
乌死林压低声音,“其实我没杀他们!”
“什么!?”程绪惊讶。
“我抓住他们,对他们说,想活命就装死,然后往他们这里划了一刀!”乌死林拿手掌边缘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下颌,“皮外伤,不会死的。”
“他们人呢?”
“我藏起来了呀!”
程绪抱住乌死林,哭道:“乌大哥,你人实在太好了,我差点以为自己杀了人。”
“好啦好啦,你这是要爱上我啊?我知道你这家伙人怂货软,要是背上心理负担,肯定没法好好履行职责,所以就临时变通了一下。”
“带我去见他们!”
随即,乌死林带程绪去见那几个“死人”,他们被藏在搬空的军火库里,下巴上缠着绷带,几人正在打牌,一看见程绪进来,立即磕头:“长官饶命,长官饶命!”
程绪说:“借你们几个立威,别怪我,既然你们活着,我就不杀你们了,这几天你们在这里好好躲着,我会让人送食物和水进来。”
“谢谢长官!”
乌死林补充一句:“要是敢声张,我就真宰了你们!”
“绝对不会!”
程绪离开这里,对着渐渐黯淡下来的天空长舒了口气,乌死林笑道:“刺激吧?”
“真刺激,原来虚惊一场才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知道我怎么想出这招的吗?因为我是贵族呀,我从小换个尿布都有十来个仆人伺候,我最懂驭人之道了!”
“得了吧你,走,赶紧吃饭!”
“我没骗你,我小时候家里可奢华了……”乌死林边走边说。
吃完晚饭,新兵准时集结,望着整整齐齐的队伍,程绪心情复杂,既有成就感,又觉得自己很卑鄙,利用恐惧把这些年轻人驯服,然而战争的本质不正是如此吗?播撒恐惧。
“跟我走!”程绪命令。
程绪带他们来到一座沙丘下面,只有三天期限,立正稍息之类的没时间训练,也没必要,他必须保证训练的一切内容都能在战场上派上用场。
程绪向乌死林作个手势,乌死林把事先准备好的箱子拿过来,放到程绪面前,程绪将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取出,羊肉干、压缩饼干、固态浓汤、白糖、酱料,当然还有最宝贵的东西,纯净水。
望着这些食物,大家两眼放光,吞咽唾沫,程绪说:“这是你们明天的口粮,大家身是士兵,为了保障体力,自然要吃得好。”
众人兴奋得切切私语,程绪低吼:“不许说话!”
底下恢复肃静,程绪继续说:“从现在开始,我要对你们进行一项特殊训练,我要你们对我绝对服从,不允许有一丝一毫的质疑,如果有人敢违抗或者做不到,明天不但没饭吃,还要受到惩罚!”
一张张稚嫩的脸上写满紧张和不安,程绪说:“现在你们躺在这里,扮成死尸,我要你们一动不动,无论期间发生任何事情,直到我喊停为止!”
一些人疑惑,一些人兴奋,一些人担忧,但没有人提出质疑。
很好的开头,程绪想,然后他说:“想方便的赶紧去方便一下,回来之后,各就各位!”
众人各自方便,眼下饮用水断缺,所以在野地里撒尿也是件铺张浪费的事情,尿液必须一滴不落地用瓶子收集起来,净化之后再拿来饮用。
士兵们很快横七竖八地躺好,程绪在沙丘上来回走动巡视,不时踢下一些沙,落在他们头上,士兵们不敢有丝毫动作,期间有一个士兵伸手挠痒,程绪命其出列,去旁边的沙漠中跑步。
就这样过了一个小时,一些人开始挤眉弄眼,一名士兵站起来说:“长官,我尿憋不住了。”
程绪面无表情地一指旁边:“去吧,然后跟着那人一起跑步,累倒为止!”
士兵羞愧地咬了一下嘴唇,离开了。
又过了两个小时,陆续揪出来几名不合格的士兵,程绪和乌死林在沙丘上看着,乌死林说:“我来给他们增加点难度吧!”
“悠着点!”
乌死林凝聚六合之尘,在掌心蹿出一束火彤彤的火苗,下面一些士兵面有惧意,然后乌死林将大量的六合之尘释放出去,在士兵头顶飘动,红色的尘本来就如同火一样,一些士兵害怕地挪动身体躲避。
“出列!”程绪厉声下令。
乌死林的加料让几名士兵受到了惩罚,但绝大多数人还是一动不动地趴着,坚如磐石。
特训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程绪自己也快熬不住了,强忍着想打哈欠的欲望,乌死林说:“你瞧下面,有几个人都睡着了。”
“行了,都起来吧!”程绪喊道。
士兵们陆续起立,程绪宣布解散,并让他们睡到中午再集合,因为接下来几天都得熬夜训练,人不可能连轴转,养好精力也是胜利的要素。
这时一名小兵过来敬礼并询问:“长官,恕我冒昧,我想问训练这个有什么用?”
“我之前说过什么话?”
“不许质疑您!可我实在忍不住……”
看着这个好奇的小兵,程绪仿佛看见了过去的自己,他说:“你不必知道原因,但我可以告诉你,今晚的训练是有意义的,每一项训练都是有意义的。”
小兵立正:“谢谢长官!”然后走了。
乌死林走过来说:“当长官的滋味如何?”
程绪笑笑:“很累,每一刻都在绷紧神经、虚张声势,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军官脸色看上去都很苍白。”
“为什么?”
程绪抻个懒腰:“缺乏睡眠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