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卡哥!这里!”
在黑瘦鱼人收拾好情绪掀开遮挡的帘布刚踏出赌档的时候,一个头上顶着跟小蜡烛的红皮肤狗头人就自一旁的阴暗角落里冒出头朝他喊出了声。
“道吉?你怎么藏在这里?怎么也过来了?”听到喊声的莫卡朝自己的狗头人同伴走去,捂着鼻子疑惑地问道。
狗头人藏身的地方是赌档旁靠墙一角几个盛放垃圾的大桶边上。许是白天的垃圾没有清理干净,此时的桶里还残余着些许醉酒赌客的呕吐物,和其它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肉质垃圾堆在一起,正散发出在胃酸里酝酿已久的难闻臭味。
“因为这边没有坏人。”
说着这话的小狗头人利用自己干瘦的躯体从垃圾桶间的缝隙处往外钻,结果钻到一半却被卡在两个垃圾桶的中间,不知是哪里的地方被勾住了。
“诶。”
看到这一幕的莫卡果断上前,也顾不得臭气冲天熏人,伸手费力地把卡住的小狗头人给拉出来。
他蹲下身一边拍打道吉衣服上沾染的脏污,一边略显无奈地责备道:“就算是怕遇到路边的歹徒,你也不该藏在这呀。得亏这次是我在,要不然你这怕不是要挂到天亮去。”
“不会的。”道吉嘿然一笑,稚嫩的脸庞上闪过狡黠的神色,“我是跟着那群人过来的,我知道莫卡哥在这里。”
之前那群戴着宽檐圆帽的大块头看到扭头就跑的莫卡立马就加速追了过去,根本就没管留在原地的小狗头人。
但道吉看到这副架势,很是为黑瘦鱼人同伴担心,于是就一路悄悄尾随过来,也不敢进赌档靠得太近,只好藏身在这角落里的垃圾桶旁苦苦等候。
谈及那群讨债的人,莫卡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才揉着狗头人的脑袋轻声叹道:“下次别再这样了。”
“莫卡哥,我认得那群戴帽子的家伙,那是污手党的人。”道吉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往外躲开了鱼人揉搓的手,然后转头用担忧的眼神看向鱼人,“你是不是向他们借了高利贷啊?”
“是啊。”
对于狗头人的疑问,莫卡并没有隐瞒,他长长叹了口气,低下头沮丧地说道:“那时候你嫂子急用钱,我从红枫城回乡借遍了所有的人,可还是不够,所以就只能去向他们借高利贷了。”
“啊?原来是这样啊……那你现在还差多少能还完?我听说高利贷要越早还完越好。”听到鱼人肯定的回答,道吉赶紧追问了一句,然后开始掰算起自己的小手指,“其实我这几个月给家里打工帮忙送东西,也存了不少铜币……”
“哈哈,瞧不出我们小道吉还是个富少爷呢。”莫卡笑着拍了拍狗头人瘦弱的肩膀,没有正面回答,“不过呢,这些我能自己搞定的。”
道吉听到鱼人这么说,心思伶俐的他一下子就听懂了莫卡隐藏的含义,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
莫卡哥欠下的贷款绝对不小,根本就不是自己这点积蓄能够补平的。
而看着沉默下去低头不语的小狗头人,莫卡心思一动,放缓脚步,然后扭头对道吉说道:“不过现在我倒是有一个请求,需要你的帮助。”
“什么?”道吉茫然地抬起头看向鱼人。
“是这样的,你之前不是知道吗?明天你嫂子生日,我本来想给她买点生日礼物的。”
解释了一番之后,莫卡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可我这暂时没钱了,所以……你能把之前给的那枚银币借我吗……”
“哦哦。”
看到鱼人脸上的窘迫,道吉立马就伸手往自己最里层的衣服口袋摸去,扒拉一番,最后将一枚还残余着体温的银币放在了鱼人的手中。
“这本来就是你的呀,莫卡哥,说什么借不借的话。”
这场景有些煽情,鱼人颇为不适应地扭了扭身子,假装咳嗽了一声,然后才说道:“谢谢……这天色有点晚了,要不你先回去吧,别让你妈一个人在家里担心,我这先去夜市找找有没有合适的礼物。”
“嗯嗯。”道吉先是应了下来,然后看着莫卡脸上的伤痕,犹豫了一番又说道,“莫卡哥,其实我哥也是污手党的人,上个月还调往帝都那边去工作了。实在不行……我给我哥说说吧,看看能不能让他们缓几个月来催债。”
“我知道的,道尔格嘛。你哥可是我们西城区双门洞的天才,有文化有知识,可比我们强多了。”莫卡拍拍狗头人瘦弱的背部,催促道,“快点去回吧,这个时间,你母亲会担心你的。”
对于鱼人的再次催促,小狗头人道吉没有再说些什么,抿了抿嘴唇,沉默着离开了。
而莫卡就这样站在赌坊暗巷大街的出口,静静地看着红皮肤狗头人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的尽头,然后返身一个人往回走去。
脚步顿住,眼前是面厚重的灰色挂帘,莫卡再次站到了暗巷赌档的门口。
换做是以往,莫卡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能够在一天之内三次进入这家赌档。
在今天之前,他要么身无分文被里面的人当作一条死狗给扔出来,要么赢得大笔钱财遮遮掩掩在路人鬼祟的目光中迅速离开这条暗巷,绝不会有第三种可能。
可是现在,莫卡摊开手心,定定地瞧了好一会儿手中的这枚银币。
在赌档吊顶的透过厚重帘布缝隙所散出的昏暗黄灯映照下,莫卡手中仅有的这枚银币闪烁出耀眼的银白光芒。
他觉得这种光芒比外面的人天天宣扬的所谓圣光更加珍贵,这是他一直期盼着渴求着但从未真正拥有过的光芒。
鱼人没有对小狗头人道吉说实话,实际上他缺的不仅是明天给恋人送生日礼物的钱,他缺的更是给患病的恋人买药的钱。
莫卡这几天在家瞧得清楚,妻子近来上下班走起路来愈发瘸拐,这病怕是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可惜自己入城这么些年,辗转打工然后在双门洞定居,蹉跎了许多岁月却是一无所长,只剩下赌博方面还算是纯熟。
当今之际,所能倚靠的也只有它了。
将摊开的硬币重重一把握在手心,莫卡抬头看向面前依旧人声鼎沸的赌坊。他的眼里浮现出与之前不同的坚定色彩,掀开厚重的布帘,第三次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