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坡上有碎石,也有一些突出的荆棘,我的身体本来就是木木的,这样一路滚下去的时候,脸上和手上都被划出了血淋淋的道子。
但当时那种应激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感觉到,甚至都没觉得疼痛,来到大河边上的时候,回头看见那两辆车还停在坡顶,听见有人在大喊,“快!抓住他!”
其中有一个人,站在雨中赫然不动,好像就是章先生,他在上面冷冷地看着我。
已经有三五个人在顺着山坡往下奔。
此时我要犹豫的话,很有可能被他们再次抓到。
我勉强站起身回头望了他们一眼,就纵身跳入了水流很急的这条河中。
我本以为自己可以顺流而下,潜入水中逃遁。
然而等我真正钻入这条河水中的时候,发现想多了。
后背的符篆对的压制作用依然在,身体麻木不听使唤,河水又急,在里面根本难以维持平衡,我就像是一截木头,在河道中胡乱摆动,在脚步不稳的时候,甚至一个倒栽葱,我的脑袋戳到了河底的淤泥。
如果这种形势持续半分钟的话,我有可能被活活地呛死在河道中!
就在我完全被裹入冰凉浑浊的河水里的时候,我下意识的伸手乱抓,但这时才反应过来,我受手上还带着镣铐。
就在我以为万事休矣,后背的符篆可能在水中泡的久了,突然出现了些松动,好像离体而去,我这才算是勉强让身体平衡,不再随波逐流。
因为双手被控制着不能划水,还是难受的紧,偶尔将头挺出水面,看到了宗教局停下的两辆车,水雾里看不太清楚,大概已经拉开了百米远的距离。
这是我人生中记得最清楚的一个场景。
那天黑蒙蒙的,本还不应该打雷的天气,竟然连续响了四五个炸雷,一道闪电劈开天幕,好像落在了对面的山顶上。
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之后,我抬头吸了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宗教局第六处的人,本来都是奇门异士,更何况来押送我的,是从京都选派过来的精英。
虽然大雨天视距变短,声音混乱,除了换气之外,我还是尽量不要让自己露出水面。
随着自己修行的加深,各种能力都有着潜移默化的提高,就连肺扩量也变的大的惊人。
虽然和小道士的胎息术没法比,将相炁运到肺部,在水里呆个十来分钟就没有问题的。
随着冰冷的河水漂流。
在那一刻我心中想了很多东西,感觉自己似乎是死掉了,又似乎是重生,做梦也没想到事情会出现这么大的反转,十来天前,我随着宗教局第六处去捉人,而十来天之后,自己变成了宗教局第六处的逃犯!
我虽然没有雷丹丹那样未卜先知的本事,但和她相比,我这次逃遁有优势,那就是天降大雨,视线不清,所有的气息都会掩埋在雨水里。
就算押送我的宗教局第六处中有高人,此时也会变成聋子、瞎子。
而这个河流,似乎是上天为了设计的绝佳的逃跑位置,除了我滚下来的山坡外,其他的地方都异常的陡峭,他们也无法在河岸上追踪我的位置。
我连露头换气都异常小气,甚至在贴近河沿的草丛中才敢进行,这样漂流潜行了不知多久,终于感觉水流在慢慢变缓。
我拖着湿淋淋的身躯爬出了水面,在确认周围无危险之后,我迅速地向着附近的山林窜了过去。
这时候的雨下的正紧,山林中到处是一片雨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又密又急。
一边奔走,我一边寻思该怎么办,这样奔逃下去,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但现在只能先逃开躲上一段,弄清这里面的形式再说。
到底是谁要害我死命?
我脑海中一边想着这些事情,一边快速的奔走。
奔走了数里路之后,猛然看到了一座青黑的山神庙。
这山神庙建造的时间应该极久了,不但色做青黑,外面的墙体上都是苔藓。
我一头冲到了这个山神庙之中。
庙宇已经废弃。
案桌后面供奉的山神怒目圆睁,手中拿着一个七尺钢鞭,似乎正在驱赶邪魅,但它前面的香火槽中早已经没有了香火,房梁上缠满了蛛网。
我之所以要在这里停留,一是身体已经湿透,我要将衣服除掉拧干,暂时恢复一下力气;二则是要临危问卦,找出最合适的遁逃方位。
因为在河水中泡的久了,我全身冰凉,估计连嘴唇都是紫的,三两下将身上的衣服拽掉,赤条条拧衣服上的冷水。
回头看见山神怒目圆睁地看着我,我嘿了一声,“我并不是对你不敬,你要真能显灵,就应该对付那些诬陷我的小人!”
有的山确实是有山神存在的,像是给我手心诅咒的山神;但有的山川则未必有山神,就算有,也只是将一丝气息附属在山神灵位上,此时我天不怕地不怕,何惧它一个虚无缥缈的山神。
将衣服拧干之后,我便赤裸裸地打起坐来,目的是行炁将身上的冰寒之气驱走。
在苏省寻桃元的时候,我和小道士一伙人,曾经被大桃木精逼到了海底,从海底爬出来之后,我见过小道士打坐驱除身上的寒气。
他用的应该是道家的纯阳内丹之术,片刻间就将衣服给烘干了。
当时我以为相炁并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谁知是那时候修行不够,此时上中下三丹田一起发力,身上竟然也微微地冒出雾气来。
手脚回暖之后,我马统领衣服穿回了身上,准备在冒险行一卦。
此时我体内的相炁没有任何东西压制,我掐指推算的时候,甚至能看到黄黄的相炁在指尖来回跳跃。
等卦象出来,我整个人有一种神魂出窍的感觉。
还是京房十二卦变中的一卦,比棺椁卦更凶的卦,曰绝命卦!
如果说棺椁卦是人靠近棺材,那是凶,而这个绝命卦,卦如其名,已经不需要再解释了吧?
耳中听着外面密集的雨声,我陷入了学卦以来最大的彷徨。
为什么卦象没有转好,反而越转越差?
难道说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逃走?
但是人生开弓没有回头箭,难道我此时回去认错,说对不住,刚才逃跑,只是一时性起,只是和你们开个玩笑的?
但那个假装被我刺伤的兄弟又当如何?
押送我的那些人会饶了我么?
还是说我最近霉运缠身,连卜出的卦都有了晦气?
而且今天一连用掐指算法卜了两卦,极有可能出现误卦的情况。
我一直在为自己找借口。
当发现这诸般借口都不好解释的时候,我想到了去看自己的手相。
在我卦术有成之后,就很少去看手相了,因为手相能预测的东西太少。
但手相在很多东西上,给人的提示却比卦象的清晰。
我的手刚被河水泡过,手心的纹路异常的明显。
手心里的玄学纹越来越深,这是我走上相师之路的标志,然而在手侧,却出现了一条很不和谐的纹路。
这条纹路横着而来,刺破人纹。
这是?
自杀纹!
我去?手相里的纹路也见鬼了么?
我怎么可能去自杀啊?
我这一段时间并没有看手相,但我却知道,自杀纹不是突然形成的,它是迷心纹的发展。
也就是说鬼迷心窍到一定程度,就会去自杀。
这是上天给我开玩笑么?
虽然诸般迹象都对我不利,然而我知道自己心智坚定,绝对不会自杀。
就在我想推出好的方位继续奔逃的时候,耳中似乎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了这座山神庙,好像就是冲着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