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十来个人身着粗布衣裳,一身农夫打扮,但个个手持长刀,身材健硕,绝非一般的贼寇,轿夫见这群人来势汹汹,顾不得其他,扔下轿子拔腿就逃。
百里今抽出宝剑挡在轿前,频频回头查看鹿清雅的状况,“公子,咱们有麻烦了。”闻言,轿子里的鹿清雅低喘着细语道:“今今,若是突围不了你就先走去找人来。”
“公子,我岂能扔下你!”百里今没料到鹿清雅竟会有这打算,堂堂的公主,身份何等尊贵,她不过是公主身旁的护卫罢了,岂敢为了保全性命弃公主而不顾?公主待她何其好,哪怕还有一口气在,她也不会让公主有半点损伤。
“别逞能了,咱们分头行事。”岳茗冲冲上去大喊。
百里今苦想对策之际,忽地被拖到墙边,转眼瞧见岳茗冲紧握长刀逼近自己,她横眉怒对,提着长剑就要刺来,岳茗冲见状连连后退,以长刀相抵,“你别误会,我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正在解释的当口,三个壮汉举刀砍向软轿,百里今惊叫一声,只身冲过去格开那三人的长刀,“公子你快点走!”百里今大叫,急忙拉出鹿清雅,忽觉耳边气流窜动,她只手扬起长剑转身刺去,不偏不倚刺中了一人要害。
“今今姑娘,双拳难敌四手,人多势众,找到机会就逃啊!”岳茗冲身形疾速闪动,如今,她虽没有内力,一招一式凭着经验还是能使得娴熟,夺下一人长刀还费了些功夫,面对这群目的性很强的“贼匪”,想要彻底解决绝非易事。
若在从前,她内力深厚,一招就能让这群喽啰毙命,如今可不一样了,这群喽啰也并非一般的市井之徒,她的招式再行云流水,没有内功,连续的抵挡也让她虚弱不已。
百里今似乎并不信赖她,但人数众多,也不得不依照她说的做,“你先带公子离开,稍后百仙楼汇合!”若是有机会活命的话,百里今没有说出后一句,跻身上前对付这些人,给岳茗冲和鹿清雅留下足够的时间逃命。
岳茗冲一壁搀扶着鹿清雅,一壁警惕周围的动静,有人冲破百里今的防御,急追了上来。鹿清雅靠着墙壁,自怀中摸出飞镖正欲刺出去,忽觉胸口刺痛难忍,飞镖滑落,她垂头望见自己胸口的衣裳被血浸湿一大片,身子晃了晃,顺着墙壁滑下去。
“你还好吧?”岳茗冲击退来人的攻势,疾步上前拉起鹿清雅,只听得鹿清雅惊呼:“小心!”岳茗冲旋身,长刀猛地砍过去,对方的刀正好跟着落下来,一刀滑过她脸颊,刹那间颊面火辣辣地烧起来。
“你流血了!”岳茗冲惊呼,忙架起鹿清雅往巷子口奔去,瞥见她胸前的衣裳被血浸湿一大片,岳茗冲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自己脸颊被划破,将她暂且放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对付他们。”
岳茗冲根本没有十足的把握去击退他们,见百里今迟迟未来,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就算百里今武功高强也架不住这些人的围攻,情势危急的关口,他们指不定还会使用非常手段,若真是那样的话……
“这里没你的事,赶紧滚!”虬髯汉子眼神凶恶怒叫。
岳茗冲冷哼一声,撕下外衫上的一块布条包住紧握长刀的手,双手沾满了血,有她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从前杀的人难保有含冤而死的,此刻杀的必定都是些十恶不赦之徒,她没有一丝顾虑犹豫,快步奔上前去。对方牛高马大,她身姿轻盈,一刀砍下来时,她身形一矮从他身侧绕过,刀刃又准又狠地刺进对方腰间,那人凶神恶煞,暴怒不已,反手一刀飞来直划向她肩膀。
身体不是她自己的,可是她也会觉得痛,真的非常之痛,那一刀简直是刺破她的魂魄了。眼看着来人一个紧接着又追上来一个,她实在无能为力,这种时候,还是逃命要紧吧。她承认自己并非侠女,也一点都不古道热肠,若不是对鹿清雅印象很好,她连这场热闹看都懒得
看。
人要有自知之明,要量力而行,她目前已经不是武林高手,被砍死了她还会复活,可是一刀刀砍在身上那种痛楚是实实在在又难以忍受的。真是快痛死她了,能逃就逃吧,好汉不吃眼前亏。
“快,快逃吧,我扛不住了!”岳茗冲瞧见鹿清雅脚边还躺着两个,想必是方才她对敌的时候,鹿清雅自己解决掉的,看来,这位公主也并不是楚楚可怜,柔若无骨的小女子。
“你伤的重不重?”鹿清雅语带焦急,正要查看岳茗冲的伤势,后面又追上来两个,岳茗冲直呼不得了,心里正暗自祈祷天降神佛帮帮忙吧,正在绝望透顶之际,突然有道黑影飞至身前,她还未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追上来的人就被斩得血肉横飞。
“公孙意!”岳茗冲忍不住叫出声,鹿清雅迷迷糊糊听到身边的人又惊又喜大声叫喊,立时松下口气。
公孙意转回头朝鹿清雅点点头,飞身奔进深巷里。
他都没看她一眼,她愣了愣,暗暗嘲笑自己傻,她现在是连瑾啊,他哪里会搭理她。
“公子,你又受伤了?”不多时,百里今满身鲜血急匆匆赶来,所幸公孙意及时赶到,才将这群人一个活口都未留下。
鹿清雅摇摇头,声音低微道:“伤口裂开而已,我没事的,多亏了连姑娘,连姑娘,谢谢你……”
话音未落,鹿清雅双腿一软瘫倒下去,百里今紧抱住她,瞧见她脸色青灰,双唇似是染上寒霜,急得快流出泪,“公孙将军,怎么办?”
“我先带她回去,你去找大夫来。”公孙意语气冷硬,俯下身横抱起鹿清雅,走过岳茗冲身边时,根本未曾停留片刻。
岳茗冲浑身虚脱,晃了两下,紧靠着墙壁作为支撑,公孙意抱着鹿清雅急步离去,她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子口。她身体僵冷如尸,良久,终于支持不住,倒向墙角。
早就跟自己说好要忘掉自己的身份的,要忘掉公孙意的,他们情深缘浅,前世今生的缘分自从她魂魄离体的那一刻就已经断了,他抱着别的女人又有什么不对?更何况那个女人还是身受重伤的鹿清雅。她说了不难过,不痛苦,能骗过自己的眼睛,耳朵,如何能骗得过自己的心呢?
岳茗冲双眸水光闪闪,神情凄然,肩头的伤此刻才正式发作起来,可这刀伤怎么也比不过心里的折磨来得更刺痛更猛烈。她紧按着伤口,鲜血自手指缝流出来,心被砸了一下又一下。
她不该出手相救的,如果她不出现,就不会见到公孙意,如果不见到公孙意,她还会自我催眠,安心地当她的连瑾,一鼓作气想法子同晋淮王斗法。
现在呢?她到底是谁?她到底该当谁?她也受了伤,为什么没人来问她一句痛不痛,需不要请大夫来瞧瞧,就因为她是人人都嫌恶,臭名远扬的连瑾吗?
摘星台是京师最高的观景台,旋转式阶梯一圈圈地蜿蜒向上直入云霄里,这里离天最近,她倒要问问那残酷的老天,为何要用这种法子来折磨她。
抱着一壶酒跌跌撞撞爬上去,现在她能去哪里呢?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她在哪里都是多余的。
“该死的老天,混蛋,都说天地广阔,包罗万象,海纳百川,万物皆为老天掌控,你老人家高高在上,却不知民间疾苦,别人都跪你拜你,我偏不!”
她指着苍天,万里晴空骤然间换了颜色,黑云压城,似有千万天兵下凡来捉拿她。她也不怕,哈哈笑了几声,讥诮道:“怎么?是不是听到我骂你了?我不甘心被你玩弄与股掌之间,凭什么?我做过什么错事你就要这么惩罚我?让我死不了,苟活于世却是生不如死!混账老天,别人不敢骂我敢!”
猛地一道闪电打下来,她身边的围栏一处被闪电击中,瞬间化为黑炭,岳茗冲朗声叫道:“怎么不砸准一些!你以为你耍些卑劣手段,玩儿阴的我就会怕你了吗?我不是任你宰割的小绵羊!”
“放肆!”黑云迅速凝滞成一张巨型人脸,岳茗冲心一凛,并未退缩,她既然敢骂天,自然也想到会有这结果,老天果然如她所想,小气又记仇。
“我何曾说错过?世间不公之事太多了,为何你就揪住我不放?我上辈子对你做过什么了?你怎么不去惩罚别人偏偏就赖上我了?”
“无礼!你罪孽深重还不思悔改,简直是冥顽不灵,这只是开始,往后的艰难万险都得你一一克服。”
岳茗冲冷笑着灌下一口酒,黑云渐渐散开,“什么老天,说话都只说一半。”她随口抱怨着,话音刚落,脚边忽地窜出一团火苗,火苗像是长了脚一般爬上她的鞋子,她急忙脱下被火烧着的鞋子顺手丢了下去。
果然是个小气还爱报复的老天,她心里暗暗骂道。
“瞧见了没有,你的好徒儿,几百年了脾气都不改。”
立在观世镜前的天圣大帝转向身后的幽冥王玥澜,面色不悦,“若非你出面训斥她,我早就将天火降于她身了。”
天圣大帝语气中透着斥责,这种护短又溺爱徒弟的师父,真是天上地下都难寻。该死的玥澜,就喜欢拆他的台,他天圣大帝的面子都被扫得一干二净了。之前让杞萝投胎转世,九世为人尝尽人间辛酸苦辣,可是这老小子,竟然私下动手脚把她留在地府。这次,她可没这么幸运了,该走的流程要走,犯了错也该接受处罚,要不然,他这天圣大帝哪里还有威信可言?
“她虽桀骜难驯,但有一句话说的不错,世人都念天地广阔,包罗万象,海纳百川,为何天圣大帝就揪住她小小的错误不放呢?”玥澜语气淡然,不卑不亢,他虽疼爱那莽撞的徒儿,可是如今一切都是天圣大帝操纵,他也不便出面干涉,更何况,既是疼爱她,也该让她历经众多磨难才行。
观世镜里,她倚着围栏醉醺醺地哭哭又笑笑,玥澜不忍心再看下去,背过身去哀声长叹。
“杜兄,真的有火流星吗?”
“我岂会骗你,王兄,咱们先占好地方,若是晚了,这摘星台必定人满为患了。”
两个年轻男子说说笑笑登上楼顶,其中一人拉了拉同伴的衣袖,岳茗冲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细语,忽闻一阵臭味,她猛然睁开眼,那两人已近身。
岳茗冲定了定神,这臭味果然是身旁这两个混账身上散发出来的,她皱着眉,灌下一口酒,冷声喝道:“臭烘烘的猪,凑这么近想做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