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她第一个想法便是,他被鬼附身了,但被鬼附身的话他一定是神志不清的,可是他此时神情专注,双目炯炯有神,根本就不像是她所见的鬼附身。
“玖师父,你又在搞什么。”公孙意薄怒,伸手推了推程莳玖,这个古怪的人,时常搞出一些让人大吃一惊、措手不及的事情来,“程莳玖!”
“谁叫我?!”程莳玖被公孙意的怒喝吓得一个冷颤,旋即看到二徒弟公孙意冷着一张臭脸,而二徒弟媳妇正一脸不解地上下打量自己。
程莳玖摆摆手,满怀遗憾道:“我好不容易才进幻境,就这样被你打断了。”
“幻境?你修仙吗?当心跟叶无涯一样的下场。”
“你这小子,我不是修仙,只是神游到天外瞧瞧你爹还在不在世而已。”程莳玖渐渐低落起来。
他跟公孙齐两人是挚友,他习武,公孙齐学文,当年两人同时钟情于沐之蓝,不过沐之蓝却喜欢上温和内敛才华出众的公孙齐。好在他是个大咧咧心里不装事的人,即使失去喜欢的姑娘,却一点也没有记恨公孙齐,两人共同培养了这四个徒弟,文武双全享誉皇城,只是公孙齐却没有福气亲眼看到这几个孩子如今的成就。
九年过去了,毫无征兆地消失不见,从此下落不明,不知生死,他是个普通人,能做的便是游遍四海打探公孙齐的消息,刚从高人那里学来一招神游大法,却中途被打断,看来老天都不愿意帮忙了。
公孙意轻声叹气,当他还是麟珖兽的时候,与公孙齐在苒镜古城碰面,他记得自己把公孙齐送出去了。到这一世,他料到这情景会重演,于是,时常留意,阻断一切可能,但是就像是早已注定好的,无论他用什么法子,都没办法改变这历史。
后来明白,父亲公孙齐穿梭时空到了异世的苒镜古城是专程来解救他的,那时候,他并不知道此人便是他这一世的父亲。
逃出苒镜古城后,父亲又去哪里了呢?那异世妖魔鬼怪横行,他一个文弱书生,能有机会存活下来吗?若是活着,他为什么不回来呢?是没有逃离异世吗?是了,他只是个凡人而已,这一切都在他毫无准备的状况下发生的,他能做什么呢?
“公孙意,夜深了,咱们回去吧。”
岳茗冲见他仰望着灿然星空,满腹心事,抱住他的腰低声说:“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没事了,玖师父呢?”他这才记起,还有一个人比他更难过,岳茗冲指了指拱门,“他已经走了很久了。”
绿莹莹的影子又出现了,且比上次更加像个人轮廓,一个,两个,三个……
她惊得不敢出气,这五条缓缓飘动的幽绿人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注定吃多少药也没救的吗?这些鬼是地府派来捉拿她魂魄的鬼差吗?如果是的话,上次看见的那条鬼影就应该把她拖走了,那么,这次来的这五个“不速之客”是来做什么的?
瞧见它们缓缓地飘走,那方向,正是沁晓荷苑的所在之处。
整晚,她的心都被那些幽绿的影子牵动,她怕死,比任何时候都怕,因为她的时辰还未到,所以那些鬼差们才在等待时机,等她一断气就那铁链锁住她吗?她见过鬼差勾魂,长长粗粗的铁链死死缠住脖子,被锁的鬼魂痛苦不堪,不得求饶不得哭喊,否则就会被鞭打。
哗啦啦,哗啦啦……
耳边,梦里,铁链滑过的声音异常清晰刺耳,她甚至能听见鬼差们就站在床边嘀嘀咕咕地是说些什么。
她不敢睁开眼,直觉地抱住身边的人,直到天明,她还未从恐惧中挣脱出来。
一入夜,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就往耳孔里钻,又有人在说话,声音很小,像是怕惊动到她。
“瞧见没?这丫头怎么长这么丑。”
“其实也不算。”顿了顿,男人冷淡的声音又起,“这人剩下不多时候了。”
岳茗冲闭着眼,只当这人说的是她,当下吓得四肢僵冷,她没瞧见说话那人摊开册子指了指名册上那姓名,之前说她丑的那人漫不经心应道:“这丫头迟早会来来见我的,我不着急,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你应该知道怎么做的。”
过了好一会儿,没有再听到任何声音响起,脑海中不断回想方才那可怕的对话,那两人应该就是勾魂使吧?时候不多了?这不就等于皇帝下令判囚犯秋后问斩吗?
喝这么多药有什么用呢?尽管每天都要喝几次难喝的汤药,而且她的身体明显地比先前好很多了。程莳玖说她的毒性得到了控制,再吃几服药就差不多了,到时候找到十只冰蚕做药引,连根拔起,将来就不用再忍受痛苦折磨了。
是为了公孙意才隐瞒实情骗她吗?她多想告诉他们,大家都不要再为我花费工夫了, 鬼差每晚都在床边候着,就等着我断气呢,你们找来冰蚕又有何用呢?
公孙意为了她,时时在她身边守着,她分明瞧见他俊美的容颜憔悴了许多,她不忍心,实情总是会令人痛苦的,她装作什么都不知,安心地让公孙意照顾。
秋意渐浓,树木花草都开始凋蔽,一如她的生命,一入冬就会全部都死去,她熬不到冬天了吧?
公孙意这几日去了京师处理要事,瞧见她这几日恢复得不错,走的时候也很放心,他说:“你等着我,回来后差不多玖师父和茹非也应该回来了。”
她点点头,微笑着目送他骑着枣红马急速奔去,忽然心中起了异常之感,她能见到他的吧?不过几天时间而已,她能熬到等她回来的。
晴央送来汤药,味道似乎比往常不一样了,她问:“这药怎么变了?”
“程大侠离开的时候说过,他往这药材里又加了几味滋补的药,小姐身子太弱了,若是不及时调理好,将来找到冰蚕也不能立时入药。”
“唔,是这样。”虽然觉得这味道古怪了些,但她还是大口大口灌下。从前怕吃药,闻到药味儿就会吐,现在依然怕。可是为了公孙意,她可以忍受,不管能熬多久,她都要坚持熬下去。要死也要见最后一面的吧?
三日之后。
手腕间是什么?怎么擦都擦不掉,何时长的黑色斑点,她竟然毫无察觉,沐浴的时候也没见晴央说起过,那么这些黑色的斑点细纹是何时冒出来的?
反复地揉搓,那细纹都没有淡化分毫,她有些怕了,真的要这么快吗?顺着手腕,她无意中瞥到手臂上也是这种隐隐约约的丑陋黑纹,像一条条黑色细线隐藏在皮肤下面。
怎么会这样?手肘处也是,连肩膀上都长出了。
她对着镜子,手指颤抖着伸向衣襟,紧张得不敢呼吸,猛地拉开衣襟,她惊呆了,胸口的皮肤萎缩如枯树皮一般,密集的细纹一直延伸至锁骨处。
不会的,一定是睡得不好,眼花了,她怎么会突然间就变成这副鬼样子了?
门口有响动,她立即拉好衣襟,警觉地扭头望去,背光处,一条细长的人影立在门后,她从这角度并不能瞧清楚那人的相貌,缓缓站起,却发现双腿绞着要往下坠。
“晴央姐姐,快来扶我一把。”
门口的身影并未移动,岳茗冲有些恼,即便这人不是晴央,看见她摔倒了,也该来拉她一把吧?
“谁在那里?”她一出声,连自己都惊呆了,这嗓音,是她的吗?
她喘着粗气,艰难地爬起,踉跄着移动到床边,总算是有了依靠,她急忙倒到床上,沉重的身躯似是在往下陷。
“岳茗冲,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听不真切,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还是那人的声音太小了,“你说什么?”晦涩的声音又飘出喉咙,她不自主地觉得恶心起来,这么难听的声音,真的是她的没错吧?
“你是哪位啊?”她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似是蒙着一层雾,即便意识到那人已经离自己不远,却依旧无法看清楚。
“……是你?连姑娘,你来这里是,是想做什么?”
连瑾勾过凳子坐到床边,执起岳茗冲枯瘦的手,缓缓拉起她的袖子,轻声笑着:“岳茗冲,你如今可真像个老太婆了呢?” 嘴唇移到她耳边,慢悠悠说道:“你应该听说过玄鸩吧?”
玄鸩?岳茗冲一惊,她试过多少药,知道什么药有什么作用或是毒性。玄鸩并非产自皇朝,而是来自偏远的小国,它是种*,服下几日后才会毒发,中毒之人会慢慢的精力衰竭,最终七孔流血。
“你这又是何苦呢?要不了几日地府鬼差就会来索我的命,你再等几日,根本就用不着你动手动的。”岳茗冲有气无力,发觉连瑾笑声竟十分诡异。
“可是我一天都等不了了,你活着,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心里就是不痛快,就算公孙意娶了你又能如何?我得不到最好的,我也要让公孙意得不到,至于你是不是最好的不重要,跟我作对的人,最终都是这下场。”她毫不掩饰自己做过的事,杀人算什么?只要是跟她作对的,她用尽一切办法也要把对方搞垮整死,岳茗冲在她所有的对手中已经算是活得最久的了。
“如今你能把我怎么样呢?没人知道我在你的药里下了玄鸩,他们只会以为你从前所中的毒扩散全身,气血逆流,除掉你这个眼中钉,我还是会活得好好的,享受我的荣华富贵,而你,只能下地府去向阎王爷哭诉。”
岳茗冲气得浑身战栗,这女人活在世上以整别人为乐,蛮横霸道凶残成性,比起连瑾来,七星堂的人还算是有道义了。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连瑾拖住岳茗冲的手腕,用力拉着,“是不是很疼?当初你也这样对待我,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会有今天呢?你没武功了,又老得跟个废人差不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