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万籁俱静,段公馆早已漆黑一片。白天看门的门房和院子里巡夜的人员都已经沉沉睡去。只有大门外高挂着的两个红灯笼还散发着混红的光亮,照见周围几米范围。平日里车水马龙的大门闭得紧紧,黄铜打造的门环反射着灯笼光,北风吹过,一闪一闪有些刺眼。这个时候,燕子门的李三已经来到段公馆附近。
今天黄昏的时候,李三在院子里撞见自家的几个徒弟,一个个勾肩搭背,喝得醉醺醺地回来,顿时脸色变得铁青。
燕子门荤素不忌,唯独不允许喝酒。你想啊,本就是靠头脑灵活、身手敏捷吃饭,若是喝得头脑不清楚,手脚乱颤,还怎么翻墙入户,盗遍万家呢!
“你们几个,坏我门规,是不是忘了我们燕子门还有三刀六洞的刑罚?”
几个徒弟今天因为跟踪王梦熊,抢了卖猫小贩的猫食碗,换了不少大洋,趁机下了饭馆打了一顿牙祭。兜里有钱,桌上有肉,又岂能无酒。
一来二去,几个本想小酌一杯的人个个都喝大了。撞见站在院子里神色不对的李三,哪里还不知道犯了门规。
有个被吓醒几分酒意的徒弟连忙掏出剩下的十几块大洋递过去,张口分辨道:“师父,这是徒弟们今日的孝敬。我等也知道犯了门规,可我们哥几个也探听到一些对师父不利的消息,希望能将功赎罪,不要责罚我们。”
“说来听听,倘若有半点不实,故意欺瞒,便要让你们尝尝三刀六洞的滋味。”
“徒弟不敢!师父,我们今日在饭馆吃饭,忽然听到一个传言。说您夜入民宅,趁人不备偷去不值钱之物,根本算不得什么侠盗。倘若能在三日内再度前来,在重重守卫之下从段公馆那里里偷去北洋之虎段芝泉的指挥刀。那段芝泉便会承认您是天下第一侠盗,不但不追究您以前的案子,还昭告天下您这个侠盗名头!”
“嘶……”
别的东西燕子李三不会轻易动心,可这侠盗的名头对他来说不啻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虽然京师附近燕子李三的名头响亮,可在普通人眼中,还是盗贼身份。若是能消掉案底,将来回到直隶老家涿州,或是豫省少林,岂不是能在亲戚和师兄弟面前风光一番?
“此事当真?”
“师父,我等怎会拿这等事情骗您?当时我们就派人去段公馆打探,那段公馆的门房和好多个报馆的记者保证这件事儿。估摸着明日早报,便会登出消息!”
“师父,师弟说的是真的。”
“师父,那段芝泉摆明了是要布下陷井等您,您可不能上当啊?”
“好了我都知道了,我自有主意。看在这次消息的份儿上,先饶过你们这一次,赶紧歇息去吧。倘若下次再犯,三刀六洞,逐出师门!”
夜里面燕子李三的屋子,他来回在地上踱着步,心里火热难耐。
“所谓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以前顶着小偷的名头,根本不敢回去丢人,要是能有侠盗的名头?”
思来想去的李三真的被王梦熊算中,根本无法抗拒这等诱惑。
“说干就干,事不宜迟,迟则生变。趁报纸上消息还没登出来,今夜便将那指挥刀偷出来挂在前门城楼上。等明日弄得天下尽知,想来以北洋之虎的地位,肯定不能食言而肥!”
段芝泉在二更梆子响了之后才从书房中出来。虽然辞去了执政的职务,但上面有什么重要文件,尤其是兵事上的重大消息,都会专程派人送过来让他过目。无论是朝堂那里,还是大佬那里,都明镜似得知道这只老虎肯定不能长久呆在家中,复出的日子不远。
看了看昏暗的客厅,又扫了一眼与客厅相邻的几个房间虚掩的门缝,和里面传来微不可闻的呼吸声,段芝泉对那个李三又多了一分期待。
“有这等香饵放出,不怕那家伙不自投罗网。即使真的被他得了手,逃了出去,还有那王帆小友的最后一招呢!”
二更的时候,李三已经穿着夜行衣来到段公馆外面的一颗古槐树上。
从这里望进去,除了门口的灯笼,就剩下一个房间还透着光亮。估计是那北洋之虎办公的场所。起初李三以为那是疑兵之计,等看到映在窗户上来回走动的身影,方知里面是真的有人在夙夜在办公。至于其他地方,黑沉沉的,鸟雀不惊,猫狗不叫,好似无人的荒宅一般。
一个更夫敲着梆子从长街走过,那始终亮灯的房间终于关了灯,很快宅院中的一点动静再次沉寂,这让李三知道,下手的机会来了。
溜下古槐树的李三轻车熟路地绕到宅院的西侧,脚下接连在墙上蹬了几步,便翻上了墙头。
侧耳倾听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异动,他便翻身落在院内,尘土不惊,声息全无。
从西墙根到主宅,李三的身影快如狸猫,很快就翻上了屋顶。
因为来过一次,他对客厅主卧的位置很熟悉,很快便从客厅的房檐上倒挂金钩,伸头向里看去。
冬季的京师,气温很低。家家户户早就糊好了窗棂。不过这种纸糊的窗户轻轻一戳便是一个窟窿,正好给鸡鸣狗盗之徒一个释放迷魂香的漏洞。
曾经贵为一国执政,段公馆的窗户早就换上了透亮的琉璃。屋子里面的壁炉烧着木头绊子,不时发出噼啪声。借着这点点火光,李三只扫了几眼便在壁炉上发现了此次要下手的目标。
李三没有急于下手,而是再度翻上屋顶。在垫足走到一处屋顶时,他慢慢伏下身子,掀开一片黑瓦。果然,从上面看下去,依稀能看见一些提刀拿枪的兵士埋伏在那里。
因为是轮流休息,即便已经是后半夜,还是有两双警惕的眼睛盯着客厅。
若是一般的盗贼,估计此时已经掏出迷魂香来作案了。可李三根本不屑用这种下作手段,而且他身上也从来不揣那玩意。
“有点难度,但还是难不住我!段芝泉啊段芝泉,你就等着明天当众封我侠盗的名头吧!”
壁炉里的炉火渐渐熄灭,等客厅的温度都变凉之后,方有值夜的下人起床来重新点燃炉火。
等到他架好绊子,用厨房火盆中的碳火重新把木头绊子点燃,直起腰歇脚的时候,他忽然揉了揉眼睛,随即就是一阵大呼小叫。
“不好了,老爷的指挥刀,不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