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宫女将给我沐浴更衣,南罄在门外没进来,有些不悦:“为何还不迎驾?”
“估摸还没准备好。”司徒渊很愉悦。
我穿戴好后,也不着急出去,在房里踱步,想着自己竟没能克制住。这下可好了,弄得整个皇宫都知道,听南罄说的,司徒渊更是急得今早就已经宣旨立妃。——冲动是魔鬼……除了这句话,我不晓得还有什么可以说了。
良久,我示意宫女开门,当南罄看到我的瞬间,脸上煞白。我走过去,笑了笑:“许久不见。”
从司徒渊还是个小胖墩,到今日他身材颀长,沉稳的气质,眼角眉梢里流露着那与我相似的淡淡邪魅。当年,南罄看起来的年龄与我相仿,如今也是鬓发微白,而我呢,至今也是十六岁的模样。
南罄虽感恩于我,却也畏惧。她稳了稳身子,将下人们支出去,只剩下我们三人,她依旧不可置信,问:“你不是……你是如何逃出大牢的?”
我也不客气,坐在主位上,居高临下,邪魅道:“不过是阳间的牢狱,又怎么可能关得住我,这一年里我不过是去办了件重要的事。”
“母后。”婧微太后被封为太皇太后,而南罄被封为太后。司徒渊已经迫不及待,道:“当年可是说好了,待时机成熟之后,莘莘便嫁与朕。”
“只是……太皇太后尚在,后宫凋零,冥天师既已改了身份,若一个宫女即刻被封为皇贵妃是不是有些……”——南罄倒不是不愿意,她所考虑的也是应该的。
司徒渊是想直接立我为后,那怨灵池中,我晓得了司徒渊和斐苒有同生共死的连理之情,他日,若是斐苒死了,那司徒渊也会随之而去。斐苒的命必定是他的皇后,而我,终究是要离开的。——那时候我想了许久,还是反对他废后。
他无法给我个好的名分,甚是烦躁,我并不介意,安抚他:“你也别着急,待我有功,再立为皇贵妃也不迟。”
南罄颇为满意地望着我,司徒渊蹙了蹙眉:“那便这样吧。”
司徒渊给我换了个身份,是朝中章宰相的义女,章灵溪,并配以刻有“灵溪”二字的玉佩。——这个玉佩让我想起来,后来,我将一件十分重要的东西放在这玉佩里面,而我被送出商楚,便是带着这玉佩。估计这玉佩是落在了纪家。
司徒渊登基一年有余,终于宠幸女子,并赐予妃位。但其实,这后宫寥寥,不过我同斐苒罢了。
那日下午,司徒渊与大臣商讨修改运河之事,我独自走到太医馆,寻了落子汤药。我是犹豫了许久才拿去熬。——当我看到自己决然喝下那落子汤之事,竟觉得有些伤心。尽管时过境迁。我时常想,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这个举动,那司徒渊是不是就会如从前那么温柔,待我言听计从。可是,这世上没有如果。
——我飘在这阵法里,整个世界突然震了震。耳边突然传来子夜的声音:“原来你真的不喜欢方烨。”我惊了一跳,他又问我:“这阵法里的事,是想看,还是想跟我出去?”
我叹了一口气,目光凝望那场景里的我,颇为伤感道:“再看也改变不了什么。”
子夜带着我出了这阵法,六棵魁树闪着绿幽幽的光芒。地上全是那些尸体的碎渣,有些完整的也看着让人觉得恶心,血肉模糊。可以看出刚才子夜在这里的战况有多惨烈。
尸体的血液渗入泥土里,我竟可以看到,那六棵魁树吸收这些血水,经过树里的脉络流淌,枝叶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展开。
这时候,太阳已经渐渐冉起,地上的残尸瞬间消散,魁树凋零,一刹那宛如千年枯木。
乞言被绑在其中的一棵魁树上,挣扎着。子夜瞄了一眼他,问:“这人要杀了吗?”
“不过是颗棋子,随意。”我已是那个万人瞩目,雪冷如冰的冥莘。
乞言被我这样的话激得双眼通红,而我见状走近道:“你当初收留我娘俩,后来我也救过你一命。至于你的族人,你自己想想,我又有什么错?这件事到底是我算计了你,可是,你如今也获得不死之躯,又有什么可恨的呢?”
他眸子微微一动,终究是低头,我听到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便也猜测到他誓不罢休。
我平静道:“我与你的恩到此也算扯平,日后,你若刀刃相接,我定不会手下留情!”
这是我给他的警告。眼下我虽没有了修灵,可只要我回去冥界,将我分散的那三个魂全部回到我身上,这世上,怕是没有什么能让我畏惧了的。
子夜将我送回夜王府,我唤了一声“哥哥”,他愣了愣,缓过神:“你想起来了?”
我点头:“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非常重要!”
子夜蹙眉,等着我的下文。
“陈欣晨,夏丽莉,楚盈,这三个人的魂其实却是我一个人分出来的。”
他一怔:“情殇咒?这冥术,你是为谁而设下的。”
情殇咒,便是把自己和对方的魂分成三份,塑造三对夫妻,三段情殇,刻骨铭心。这样的冥术是禁术,这三对夫妻将受尽与对方的爱恨情仇,若是这三对夫妻抵不住这种伤,最终没能在一起,那么此术中两人的源体将会灰飞烟灭!
但是,施展此术,却是可以让对方即便是忘了了前尘,也会爱上对方。所以,当我还是纪灵溪之时,终究是爱上方烨,逃不过他的禁锢。其实却不是他禁锢了我,而是我禁锢了他。
子夜震惊,却不是我对谁施展了此术,而是他觉得我对自己太狠了些。这样的禁术……便是让我自己受三段情殇……
就像历经了三世,即便是相爱,也不能忘记恨。
所以,无论是陈欣晨,夏丽莉,还是楚盈,其实都是我自己。所以他们的故事,我能疼到心坎里。不是像经历了三生,而是那就是痛苦了三世。
而我在经历这些之后,不过是渐渐变回原来的自己。
我没正面回答子夜:“已经不重要了。”
我想不明白的是,当初方烨(司徒渊)是怎么知道我的怨灵之体是可以通过胎儿转移的呢?
子夜阴沉着眸子,露出兄长的风范:“莘莘,你老实告诉我,你取得怨灵石,瞒天过海,却不将这商楚的局势变回原来的样子,到底有什么目的?”
一怔,我蹙眉:“这商楚如今不就是按照原来的轨迹发展吗?我还能有什么目的?”
“自司徒渊统一商楚,这里已是千年无战争,社会生产力也停滞不前,你以为我是不晓得这是你动的手脚?”子夜很聪明,我是瞒不住,那么就只能用一个谎言掩盖另一个。
“你可记得斐苒和她的儿子司徒墨轩?”我顿了顿,“司徒墨轩其实没有死去,他变成僵尸了。”
“!!!”子夜怔了怔,我又道:“你可知道,这些年尸族渐渐扩大,却不是方烨的人在增加。而是司徒墨轩自立为王?”
司徒墨轩是司徒渊的孩子,提起来,心里便有疙瘩。然而,我必须面对这一切,我分析:“乞言虽是个聪明的人,单凭他自己,也不可能启动阵法报复我。如果有司徒墨轩,却不是难事。”
“那你的意思是……”
“早在一千年前,司徒渊便被我封印在墓里,直至五百年前,是诡婆婆把他墓里的尸魂放出来,司徒渊为了查明真相,便附身在那阳间之人方烨身上,只是恰巧,方烨便是他的字,他便用方烨这个名字重整尸族。然而,尸族中,司徒渊墨轩另起一派。别说三界对方烨的忌惮和讨厌,只是他们不晓得司徒墨轩的存在罢了。”
“!!!”子夜当真是没想到这件事,眸子中闪过一丝惊讶,我叹气:“司徒墨轩和方烨不一样,他是半尸。对鲜血的渴望远远大于有理性的僵尸。人性也被泯灭得几乎不存在。”
“莘莘,我知道你这是在偏袒方烨。这些年三界虽与尸族签订了许多条约,但尸族的繁衍太过可怕,孟婆汤对尸魂并没用处,是无法进入轮道的。所以,三界对尸族的恐惧,早已让三界暗地联合。”
“哥哥,你是想劝我离开司徒渊?”
他蹙眉:“你不是喜欢鬼仇吗?若是能说服鬼仇,我们这一方,又多了份力量。”
我脸一黑,讥诮:“那哥哥的意思是要将我卖给鬼仇,再与九重天、妖魔合作,将尸族打败吗?”
“不是打败,是铲除!”他目光深邃,凝望着我的眼神让人晓得他的狠绝。
“哥哥,如果可以,我劝你还是不要插手此事。”我不愿和自己的手足兄弟闹翻,可是,我断不可能放下方烨,他或许不晓得商楚这祥和的外表之内,其实我被我布下千百个阵法。
子夜没说话,却是心情不爽快。想想我这个当妹妹的,竟就这么为方烨说话,他这个当哥哥的哪能不吃醋?
“莘莘,你不是该放不下鬼仇吗?”他不太接受我对方烨有意思,再确定一次。我道:“悦悦到底是方烨的孩子,方烨若倒下,悦悦该怎么办?我似乎不适合当坏娘亲。”
他露出无语的表情,似乎我就是坏女人的模样。
虽是这么说,我脑海里却是千年前,方烨对我说:“你莫要这么勉强自己的,我只希望你这辈子做你喜欢做的事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