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群结队的蒙古步兵除了推着盾车外,还有很多人拿着藤牌和挖掘工具,蒙古强盗头子突然指挥他控制的那几辆盾车在矮墙外让开了一个口子,让后面的骑兵当先涌入,然后就命令他们带好家伙,跟随自己一起朝明军的防线直冲过去。
明军防线的木栅栏后面站着一个孤岛野战军团的军官,自打今天全军动员后,他就一直站在那里,站在长枪兵的最前面。木栅栏后的长枪兵都站在离他一步开外,只有他紧紧贴着木栅栏,以便让两翼的火铳手清楚地看到他这个醒目的目标。他就是野战一营营官马文升,六年前叶三在京师选兵的时候,马文升以特殊的身份进入西大营,参加过平叛和京师保卫战后,马文升就跟着叶三远征旅顺,还成为指导队的第一位教官,训练出战力绝佳的长枪兵。京师、旅顺、金州、盖州、南关、复州,马文升参加了叶三指挥的所有战役,见证了叶三的指挥艺术。他现在可说是叶三的嫡系出身,且聪明、勇敢、忠诚,一个军中的将领拥有这些已经足够了。提升和奖赏不断落在马文升身上,他现在已经是一个野战营的营官,并且得到了一枚铜制卓越勋章,这让叶三从京师带来的旧部很羡慕。
然而,当他看见梁上君这个代把总也得到了一枚铜制卓越勋章后,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他曾私下向叶三打听过他怎样才能得到银制或金制的卓越勋章。当时叶三考虑了很久,亲口告诉他必须要有异乎寻常的英勇表现,这种表现必须能极大鼓舞士气,还要在军中成为长久流传的榜样。此次孤岛防御战,听说他负责统一指挥中央通道的防御后,马文升就下定了决心,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现,即镇静又勇敢,绝不让女真军踏前一步,一定要把更高级别的卓越勋章拿到手。
为了避免意外,他还让自己的手下提前做好接替他指挥的准备,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要和女真军决一死战。手下的将领站在他身后防线的预备队中,神色紧张地向马文升看过来,心道这位自己的头儿是不是做好阵亡的准备了?让自己接替指挥,能成吗?
冲入通道的蒙古和女真骑兵前方,左右各有两座棱堡棱角的一条边,这两堵墙后和护墙上都满是黑洞洞的火铳喷口,孤岛火铳手一个个踩在桌子或椅子上把火铳在护墙上架好。登上护墙防守的五百名火铳手一直保持着戒备姿态,他们和防线上其他战兵一样,每个人都精神振奋地握好自己的武器,一动不动地牢牢守卫在各自的阵位上,整条防线上只能听见粗重不均的喘息声和偶尔发出的被极力压抑的低声咳嗽。
敌军进攻开始后,马文升还一直悠闲地在栅栏前来回踱步,他的左手握着一条长枪,右手按在腰间的指挥刀。当他看到敌军进入通道后,马文升稳稳地冲着正前方站定,同时大声喝道:“火铳手准备!”一百多名火铳手都随着马文升的这个命令进入了瞄准状态,一支支火铳都冲着入口的方向。火铳手把腰微微前弓,把火铳更有力地顶在肩上,同时闭上一只眼,歪头瞄准飞奔而来的女真骑兵。调整好姿态后,没有命令,这批火铳手仍然没有一个人敢提前开火,他们静静地吐出一口口的白雾,默默地等待着,瞄着视野中的敌人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那些敌军骑兵在冲到第三道矮墙前,就一个侧伏躲到了战马的腹部,他们在战马的腹部举着步弓从疾驰跑动的战马上飞身而下,身姿矫健地一纵一跳地把身体躲在战马后,向着孤岛明军射过来一批箭羽,整套战术动作就像马戏团的表演者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失误。
指挥塔上的叶三看见敌军骑兵做出如此柔韧的动作时,也忍不住心里暗赞了一声:“真不愧是马背上的民族,这也是我一直没有组建骑兵营的原因,知道骑兵无论怎么训练也达不到他们这样的水准,现在看来确实差得很远。”
“杀啊!开火啊!”耳边一声炸雷响起,不用问又是张宁沉不住气了。叶三一如既往的面沉如水,而汪直则又是一声冷哼,脸上也浮起更为不屑的表情,扫视张宁的那一眼仿佛就像看第一次进宫的官员,不知道如何是好丢人现眼的土包子。站在一边的王玺则目光如炬,在傲慢的汪直和尴尬的张宁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又迅速地转向前方战局上去了。
这个时候蒙古强盗头子和大部分先锋骑兵都躲到了战马后面,他们面对火铳手的距离都在五十米开外,根据他们以往的经验,这还算是一个安全的距离,火铳的弹丸会射入战马的身体里,从而变得对他们毫无伤害。他们漫射过去的弓箭都撞到了矮墙上,飞过墙头的弓箭都从孤岛战兵的头上飞逝。少量能命中的弓箭也被士兵偏偏头就躲过了,只露一个头在墙上的火铳手都戴着低眉头盔,而且面具都已经放下,面对有危险时,只要低低头就可以用头盔挡住攻击,所以这些漫射的箭羽都无功而返。弓箭一口气射出三四波,可明军火铳手还是没有开火的意思。
女真军向前又推进了一段距离,他们进入最后一道矮墙后又倾泻过来一波箭雨,个别力气大的还从战马后冲出来,一个加速跑把标枪投了过来。马文升很清楚女真军的这种诱使伎俩,早在训练的时候他就反复告诫火铳手,女真军骑兵最喜欢诱使明军的火铳手在远距离开火,然后趁机抵近攻击。现在女真军诱使意图很明显,他们试图一下子冲到棱堡底部攻击木栅栏后的明军,可马文升不见兔子不撒鹰,绝不上女真军诱使他们开火的当,也绝不进行效率低下的攻击。
此刻马文升对面的蒙古强盗头子心里非常焦急,以往和明军对垒时,他已经无数次成功诱使过对手了。那些明军甚至常常把火铳滥射到铳膛发热也没有打到几个人,这些女真官兵自认为已经很熟悉明军火器战术了,但眼前的这群人不管他们怎么诱使就是不开火。如果不能诱使明军胡乱射击,哪怕让他们开一次也行,然后再冲向底线似乎更安全些。蒙古强盗头子又看了一眼前方的栅栏,两侧的墙上密密麻麻都是火铳喷口,这些看得清清楚楚的喷口给他的感觉很不好,非常非常不好。可他们已经没有时间了,虽然胡乱地开弓放箭并没有花太多的时间,但后面的步兵已经举着藤牌冲上来了。他飞快地向后看了一眼,步兵已经拥挤在骑兵身后,形成了一大团一大团的人肉疙瘩,这说明他率领的先锋骑兵的攻击进度已经大大落后了,难道这次回去还想再挨鞭子?
人肉疙瘩又向前挪动了几步,他们身后的步兵也有人急着把弩箭和火箭射向护墙,但上面的人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在下面耍宝。还有就是他们手里的火铳,黑洞洞的喷口也在盯着他们。
蒙古强盗头子无奈地最后看了一眼后方,通道里已经拥挤的太不像话了,连盾车都推进了通道,可重甲骑兵大队这时候还聚集在通道口呢,这些盾车无形当中挡住了大军勇猛前进的道路。不知道是不是这种拥挤的现象引起了炮组的注意,六磅野战炮的炮组已经开始调节炮口,他们到通道的距离已经不需要测距手报数了。蒙古强盗头子虽然不知道炮垒的动静,但他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突然间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这个声音诱使他焦急地大喊起来:“没时间了,快上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