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郁打铁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的。
“不知道安娜怎样了……好想见她。”安郁塔列辛勋栓喃喃自语,莫名一阵揪心。
“喂,认真点,小子,小心我扣你工钱!”老王呵斥道。
安郁只好继续打铁,那种揪心感,起初并不强烈,可是慢慢的,疼痛感就像一条毒蛇,将毒液注入猎物身体里,毒发之时,安郁一个踉跄,脑袋差点插在火炉里。
“喂,我说啊,你小子!”
老王看着不对劲,一棍子抽在安郁背上。
“对不起……”安郁恢复了几分,但心子还是止不住跳。
过些日子,去偷偷看看小妹吧……
安郁继续工作。
……
“妈妈,你说,小妹是签订了终身契约?”
安郁震惊地看着希尔。
希尔跪坐在床上,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忽然痛哭流涕:“……妈妈,对不起你和你小妹……”
安郁沉默。
好久,他又问道:“妈,你在梳妆台里藏着的粉末,是瘾药吧?”
“……你知道啦?”希尔有些呆滞地看着儿子,“对哦,那是瘾药……”
瘾药,异世界的毒品。
“为什么……”安郁眼泪滴落,“为什么妈妈要做这种事?”
“因为妈妈坚持不住了!”
“你的父亲,你知道他在外面欠了多少钱?搞了多少女人吗?不但没能尽到丈夫的责任,每次回来都虐待我!”
“你知道,这些年,我受过多少虐待吗?”希尔情绪激动,狰狞道。
“这种事……”安郁低着头,牙齿咬得脆响,忽然抬起瞪着母亲,“这种事!我知道的啊!”
“可是,无尽的黑暗中不还是有微末的温馨的么?”安郁泪两行。
“爸爸回来的时候,偶尔还会摸摸安郁的头,也会轻轻把小妹抱起,用他那拉渣的胡子去扎小妹……”安郁回想着这个充满绝望的家庭中那淡淡的美好,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安郁一直记得,曾经的我们,虽然过着贫穷的生活,但那时候的爸爸很温柔,妈妈也很幸福。”
“虽然更多时候,爸爸烂醉如泥回来,总会拿我
们出气,但不也是因为生意失败的事情么。”
“都是因为那场失败的生意,所以,妈妈,请您再忍耐一下暴躁的爸爸!我知道,这是不公平的要求,但是……”
“妈妈,还请您别在抽那种东西了!”安郁拉着希尔的手,恳求道。
希尔陷入怔然,似乎回想起了那久远的温馨。
不过,可惜的是,她的双眼早已混乱且浑浊不堪,整个人处于一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状态。
安郁充满恳求地看着母亲。
希尔忽然全身颤抖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她抓狂了,吓住了安郁,希尔连滚带爬跑到梳妆台,拉开抽屉,将抽屉里所有的粉末一次性吞下。
安郁怎么也没想到,这些话不但没有减轻母亲的毒瘾,反而深深地刺激了母亲。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充满着绝望和无奈。
“啊啊啊哈——呜呜呜——嘁嘁~”
瘾药见效,希尔舒爽得抓脖颈,尖锐的指甲将脖颈划出道道血痕,鲜血泌了出来,接着遭难的是锁骨,噗呲一声,破布衣服也撕烂。
安郁回过神,赶忙制止住母亲,几年来的学徒生涯让他长了一身蛮力,他很快制止住状若疯兽的希尔,并用绳子绑在柱子上。
“妈妈……”做完这些的安郁感觉已经走到了极限。
安郁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然后整个人侧翻,脸贴着冰冷的石头,泪水不断流下。
他也快崩溃了!
不敢想妹妹会经历什么……母亲的事情,已经让他绝望。
不久,希尔停止发狂,她嘴角忽然勾起笑容。
“安郁,放开我。”
“你醒了?妈妈!”安郁塔列辛勋栓抬起头,一件惊喜。
就像一个快要溺亡的人抓住救命稻草般的那种惊喜。
“妈妈错了,明天就去将你小妹赎回来。”希尔被裂开,揉了揉手腕,整理了一下衣服,并对着镜子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
动作行云流水,显示着希尔已恢复理性,安郁欣喜极了,腹中强忍的饥饿感也消失了不少:“太好了!妈妈,如果没有你的话,安郁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没关系哦。”
希尔背对着安郁,眼睛中流转着奇异的光芒。
她仿佛听见了无数小人在她耳边喊:“女王万岁!女王万岁!”
她看着自己那双很平庸的碧蓝色双瞳,村子里很多平民都有这样的眼睛,这种实在是平淡无奇眼睛配上同样平淡无奇的脸,就显得她整个人都平淡无奇。
“不要……”她轻轻说出口。
“我要……换眼……”
她颤抖着伸出双手,停在空中,似是想触碰自己的眼睛,却又不相信那是自己的眼睛,而不敢触碰。
“还有……这手……”
她看着自己因常年劳作,即便是在家里也时刻不停止副业而造成的手。
一双布满老茧,布满伤痕,丢了几个指甲盖的、指节大小粗细不一的、皮包骨的手指。
“不.……这不是我的手…….”那双手停在空中,静止得让人心慌。
“我该去哪里,寻找一双美丽的手,和一双美丽的眼睛?”
希尔喃喃低语,通过并不久远的记忆,她脑袋里缓缓映现出一个拥有着海蓝海蓝般眼睛的娇小人儿。
“我的女儿啊……你该回来了……”
……
“可是,妈妈,我们没钱,没办法赔偿表哥家违约金。”安郁又想起什么,忧心忡忡道。
“没关系哦,”希尔从妄想中回归现实,她掰开地板,里面竟藏着一笔钱,“安郁,明天你带着钱去赎回安娜……不,你去铁匠铺继续工作,我亲自去接回安娜……”
“太好了!”安郁终于看见转机,高兴得跳了起来,希尔也看着安郁连连冷笑。
……
嚯嚯嚯~
被奇怪的声音惊醒,安郁向着声源寻去,走出屋子。
他看见了希尔在磨石上磨刀。
安郁觉得很奇怪,心底涌上了不安的感觉。
可惜没有任何联想。
……
子爵府。
安娜面无人色承受着表亲。
她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也不知道经过了多久,连疼痛感都淡薄,她已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