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鹏越缓缓踱步走到藏书阁中,直到看见正在阅书的静月书生。
静月书生真不愧对他绰号中那“静”字,在看书的时候,整个人都静得如同雕塑一般,半天也不见他有半点动作。因为凌鹏越知道,静月书生看书看得很慢,有时能对着一页看上三天三夜。
“先生在看什么书?”凌鹏越走上前去,却发现他所看的书上墨迹未干,内容是刚刚撰写上去的。
“杀人书。”静月书生将书合上,毫不在意里边尚还湿润着的墨痕,“只可惜,没看出头绪。”
凌鹏越心中一凛。他曾身为天机阁家主,自然知晓天下高手,其中,就包括了眼前的静月书生。
天下高手无数,高手之间点到为止的约战已是见怪非怪了,可他行走江湖却极少与人对招。
因为他一出招,便是杀人之术。
并不是承袭传统,而是由静月书生自己所创的杀人术。他若要杀一人,就会事先针对此人制定一个杀招,并将杀招写在书上,此书也被他称之为“杀人书”,他会通过看这本书来牢记自己杀人的每一瞬,进而总结出此杀招的要诀。而等他杀了这个人后,他就会忘了这一招杀人术,连着杀人书一并焚毁而去。
因此,静月书生这个人难为江湖人评断,可凌鹏越明白,他绝不会滥杀,他所杀之人,皆是该死之人。否则,他当年也不会义无反顾的投入铸剑之盟。
一书既成,便要代表着一条生命的终结。
可此刻的静月书生,看起来竟多了些许力不从心。
究竟是怎样的人,让静月书生也无从下手?
“你要杀谁?”凌鹏越问道。
“刚刚的那个太监。”静月书生感受着阁楼内与外隔绝的暖意,幽幽说道。
“钰旌么。”凌鹏越心中一沉,虽然他早就猜到了,可真的从静月书生口中得到肯定后,还是没能缓过来。
“王爷,你离开的日子里,洛阳城中发生了很多事。”静月书生将杀人书放在了一旁。
凌鹏越叹了口气,“进去聊吧。”
静月书生点点头,也不推辞,朝着凌鹏越的书屋走去。凌鹏越刚想要抬脚,就被一个声音给叫住了,“鹏越。”
凌鹏越转头,“墨涟,有什么事吗。”
“你不愿意相信他练了那门武功,对么?”墨涟问道。
“那门武功乃是禁忌,要以精血为祭,极损自身的寿命。钰旌那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就算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练这个。”凌鹏越笑道:“我很了解他。”
“你既然了解他,就应该明白,他很重视他身边的人。”墨涟摇了摇头,“为此,他敢做出任何事。”
“他如果真的重视,就不会助纣为虐杀死三弟了。”凌鹏越微微侧首,“而且,你怎么就敢肯定,他练成的,偏偏就是那一门武功呢?与蓝田日暖内功相辅相成的,比比皆是。这件事,我比你更清楚。”
墨涟轻叹一声,她明白凌鹏越是在躲避这个事实,也就没有多言,“你快些进去吧,可别让梁先生等急了,关于钰旌的事,我会翻阅阁内的书籍,书中说不定能找到你我想要的答案。”
“找到后,来告诉我。”凌鹏越转身离去。
书屋内,静月书生正在磨墨,想要再撰写一本杀人书。
凌鹏越推门而入,“先生,你是不是有事想要告诉我。”
静月书生没有抬头,“王爷,你该回去了。”
凌鹏越自然知道他所说的地方是哪里,“你知道吗,就在刚才,钰旌也是这么建议我的。他还说,等我回到那里的时候,他会率先出城来迎接我。”
“他让你回去,是为了替皇帝杀你,而我让你回去,是为了拯救这片岌岌可危的天下。”静月书生拿起一支毛笔,准备蘸墨。
“拯救天下?”凌鹏越扬起眉毛。
“王爷有所不知,你的好哥哥,也就是这梁阳的帝王,他在这两年战乱期间以一个几乎已被世人遗忘的往事,引诱众多江湖人进入帝都,最近又在帝都以西的不远处建起一城,此城暂时定名为不还城,等此城建成之日,便是那些江湖人入驻之时了。”
“能令江湖人心所向的往事。城名不还。”凌鹏越想了想后瞳孔一缩,“难道是!”
“黄金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静月书生点点头,沉声道:“正是当年江湖人求而不得的楼兰宝藏。景阳帝以此召集天下高手,打算将朝廷与江湖联合起来,对楼兰进行一次彻底的扫荡,意图染指并瓜分那虚无缥缈的宝藏。”
“可那些人凭什么相信凌傲阳?”凌鹏越直呼当今圣上名讳。
“因为他拿出了筹码,让那些人愿意去相信他的筹码。而这些筹码从外表上看来,只不过是几块毫不起眼的壁画残片。”静月书生一边写书一边道:“而这残片中竟藏有玄机,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那个洛姓少年在为寻仙客雪冤之时,王爷你也在场。还记不记得,他所提到的蕴含着仙人之秘的壁画?”
“难道说,那些壁画残片,就是从那些蕴含着仙人之秘的壁画上分离出来的?”凌鹏越声音有些颤抖。
“恐怕是如此。”静月书生手中的笔有了微微的停顿,“其实通俗点说,这壁画实际上是个奇形怪状的秘笈,我师兄罗羁当年涉险入城,偶然得到了一块壁画,参悟后竟获得了与他所修武学相违的力量。”
“可他怎么会有这些事物。”凌鹏越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这件事,的确很值得商榷啊。”静月书生手中毛笔轻扬,泼墨挥洒,宛若行云流水般在书卷上划过,不经意间竟有森凛阴冷的杀气流露,一旁的墨水瞬间凝结。
可这股冷意在碰撞到空气中那如玉般的暖意后,就被吞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静月书生的眉宇间露出了些许疲态,放下了笔,苦笑道:“我挥笔杀人已有十余载,却一时找不到杀这太监的办法。”
“王爷,我先告辞了。”静月书生肩膀耷拉下来,“这个天下,变了啊。”
“你刚才说的分明是朝堂,为何会是这个天下。”凌鹏越问。
“这个江湖,也因朝堂变了。”
静月书生说完后,就收起了书,朝着门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