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娴从不打无准备之战,开车前就把那女人的信息摸得一清二楚,几个老巢,爱去哪里,一早就存在了车载地图里。
此刻只是随手一点,就调出路线,一秒钟都不带耽搁。
吉云看她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疑惑:“你这像是憋足了劲,就等着她上门来闹啊。”
素娴将车子开得飞快,含泪睨她一眼,说:“是啊,这一天简直等得我头发都白了,本来和那死人冷战着都要弄崩了。她这么一闹腾,直接送我个机会反守为攻,刚刚和他打电话,二话不说就把小妖精的位置供出来了,说起话来都细声细气。”
吉云本是调侃,素娴的这番话却要她不得不感到意外。一句话卡在喉咙里,痒痒得让她直要咳嗽,她扭头看了看素娴,还是咽了下去。
素娴仍在气头上,开着车,仍旧手舞足蹈地指导吉云一会儿见机行事。
“你就藏我后头,别出来,让我和这小妖精正面交锋。但你也别和我唱反调,不管我说什么,必须要顺着我的话头来。”
吉云翻个白眼:“我又不傻,不帮你,难道帮那种人?”
素娴又补充:“要是一言不合打起来,你直接报警,别跟着瞎参和,我反正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你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
说句良心话,吉云这辈子虽然横行无忌,每每流露出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样子急等着挨揍,但承蒙苍天庇佑,还从没有和人真正红脸打过架。
跟着素娴往楼上走的时候,真是抱着一颗虔诚学习的态度,没想到等素娴掏出钥匙将门打开,门里乱窜着的小妖精里居然还有个连诗时,战况就变得有些复杂了。
去砸办公室的时候,连诗因为赶通告没能出席,现在闺蜜们窝在一起开大会,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缺席。
素娴一见这丫头片子就是冷笑:“哟,在屋里开小三茶话会哪,什么叫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看到你们这群垃圾就算彻底明白了。以为花钱整出个人样子就能出来钓男人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连诗也不恼,不咸不淡地说着:“先管好自己老公吧,老太婆。”随即两只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吉云。
这时从连诗后头出来个长相清纯的,静静看着你的时候,那叫一个楚楚动人。然而一开口,直接来了个大反转,对着素娴就开始问候祖宗八代,连带着各种生、殖器乱飞。
吉云在一旁听得犯了尴尬症,直接懵了,素娴却不是好惹的包子,两手抱在胸前不落下风地回敬过去,整个屋子就叽叽喳喳地吵了起来。
阵线拉开,连诗有空和吉云在一边开辟战场。
和徐敬尧分手已经教她够恨的了,现在她还自动送上门来,连诗觉得这简直是天赐的恩典,一只手拦着,堵塞起空间,死活不让吉云跟着素娴。
吉云扫了她一眼说:“你好歹也算个公众人物,现在金主没了没人拿钱帮你兜着,识相点就乖乖回去,别折腾出个什么事来连十八线也保不住。”
不提还好,一提就更火大,连诗被踩住脖子,忙不迭地呛声:“你这种女人怎么会有男人喜欢。”
吉云耸肩:“你这种女人都有瞎了眼的接盘,我有男人喜欢也不足为奇了。”
连诗直瞪眼:“怎么,嫉妒啊,徐敬尧宁愿要我,也不要你!”
吉云笑起来:“还是为了他啊,至于么,大家同是天涯沦落人,谁也别五十步笑百步了。”
吉云笑着说话的时候,就像真能摒弃以往重头再来的样子。徐敬尧打不倒她,那些过往也打不倒她,她淡淡然的一句话就将故事翻篇。
而连诗还在故事里,她手里的刀枪受不了吉云,吉云的只言片语却教她遍体鳞伤。她奉为至宝的,在别人眼中成了破铜烂铁,于是那唯独的共同点都不复存在,连诗这一刻的心境就只成了两个字:讽刺。
吉云没有一句话,一个字,不是在讽刺她。
连诗只好退一步,重新找个对方在意的,然后切中要害:“我和徐敬尧分手,还能找个更好的,你呢,就只能找个司机——挣得钱够买套吗?”
“……”猝不及防,吉云隐忍着。
连诗抓住她瞳仁一闪即逝的回缩,哈哈直笑:“不过他虽然挣得不多,一定在某个方面特别突出吧,和你之前的那些相比更胜一筹吧,不然你这种女人也不会心甘情愿跟着他了。”
连诗大胆往前走了一步:“他知不知道你之前的那些事啊,要不然下次我遇见他,好好和他聊一聊?我最近可是听说了吉医生的不少奇闻异事呢。”
“啪”——
连诗的脸偏向一边。
屋子里忽然炸了,大家喊着:“打人了,贱人动手打人了!”气势汹汹地冲出来。
素娴心尖直跳,来之前是生怕自己冲动,没想到吉云先动了手,拉着清纯脸的这一位,威胁:“你喊她们回来啊,我警告你,我有钥匙开门,就有人跟在后面帮着。”
一伙人已经围住吉云,人墙之中,就听到吉云很有辨别力的声音:“都给我让开。”
大约是吉云攻击性太强,一时间,所有人都被怔住了。只有耳朵嗡嗡乱响的连诗回过神来,往前一步,狠狠拽住吉云头发,大喊:“心虚啦,趴床上享受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会有这么一天!”
吉云掐住她胳膊,一脚踹了在她肚子上。
一团混战,素娴也加入进来,慌乱之中频下黑脚,对着那些白花花的大腿就是狠踢,自己也夹枪带棒挨了好几下子。
真是激战正酣,忽然有人喊:“连诗,你怎么啦!”
人群这才渐渐分开,地上的连诗蜷成一团,身子下头汪着红殷殷的血。
***
吉云不是第一次进警局,但却是头一次被关在铁栅栏后头,在一双双眼睛的注目下,像是个保护动物一样被监视。
来来往往的制服,腰间别着警棍,时不时就敲一下铁栏,提醒里头的人:“安静一点。”
吉云眉角破了一块,伤口不大,但血顺着地心引力很容易就进了眼睛,一眼的血泪,视力受阻,她反而觉得很好,因为看不清这世界。
吉云旁边有个醉醺醺的女人,刚一进来就一屁股坐到了她旁边,酒精进到脑子里已经腐蚀了神经,无法控制手脚地瘫到她身上。
吉云不耐烦地将人推了,女人就和团烂泥似地倒到地上。过了许久,这才又机能恢复,觉得地上冷了就抖擞精神爬起来,再坐回吉云身边。
她醉眼朦胧地看了吉云好几眼,忽然笑道:“哎!我认识你!这不是吉医生嘛,怎么你也进局子啦!找你看病可真难,今天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吉云瞧都没瞧她一眼,忽然有人来开门,指着她说:“吉云,出来!”
吉云掩着衣物跟出去,听这人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刚刚还指着你骂的全帮着你说话了,受伤那位也说是自己跌的了。也不知道是我见鬼,还是她们见鬼,肚子上碗大的伤也能是自己跌出来的。钱真是好啊,有钱能使鬼推磨,不对,有钱能使磨推鬼。谁不喜欢钱啊,我也喜欢!”
他将道门一拉,推着吉云的肩膀,说:“出去了就别进来了,没事添乱么这不是。”
吉云踉跄走了两步,已经做好了要见到徐敬尧的准备,谁知道拥挤的办公室里,站着个妆容打扮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她身边高个子的年轻男人先看到她,很熟络地挥了挥手:“吉云,在这边呢。”
吉云却站在原地,怎么都不想动了。
中年女人开了信封包,抽出块洒着香水的手帕子,一路娉婷地走过来,给吉云擦了擦挂彩的脸,笑道:“刚一回国就听到你的壮举,把我激动坏了,心想这次可真为咱家争面子了。”
吉云视线落在她皮草坎肩上纤细亮滑的毛,轻轻说:“妈。”
张钰正面无表情地帮忙擦着她眉角的血迹,手帕掠过伤口,她刻意狠狠一压,直到吉云拧着眉心狠狠看她,她这才又笑起来:“知道疼了?”
吉云一把打开她手。
沈泽过来打圆场:“好了好了,都别闹了,还嫌不够丢人的。”
沈泽一手搂着张钰,一手拉着吉云,三个人貌不合神又离地出了警、察局。
徐敬尧正一手夹着烟,站台阶上和个挺着大肚子的男人说话,见他们出来,连忙拍了拍男人的手肘,说:“今天麻烦了。”
男人笑咪咪的:“说什么见外话呢!”
徐敬尧在垃圾桶上掐了烟,匆匆跑到三人旁边,说:“车就在下头。”
寒风凛冽,气温已近冰点,吉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一心只想远离这个鬼地方。
徐敬尧亲自开车,吉云坐上副驾驶,灯光里一照,她满脸的伤口更加明显。一只眼睛已经微微肿起,脸颊一片青紫,不知道她挨了多少下狠手,然而此刻的表情静得如同一汪深水。
徐敬尧俯身过去,不自主地拿手去碰了碰,她满是戒备地往旁边一躲,冷冷说:“再不开车我就下去了。”
徐敬尧拿舌头抵着齿关,脸上有些讪讪。后头张钰帮忙说话:“吉云,再怎么说,敬尧这次也算是帮了你大忙,你再这么不识大体,以后就真没人愿意和你在一块了啊。”
徐敬尧说:“没事的,阿姨,她今天心情不好。”
“她心情什么时候好过。”张钰冷哼:“真是出息,放着好端端的医生不当,学人去玩哥们儿义气,把自己桶局子里去了。人家的破家事,你瞎参合什么,你倒是义薄云天啊,拉你去的那位怎么连个人影都没了。”
吉云当她不存在,问徐敬尧:“连诗怎么样了?”
张钰跟着问:“连诗谁啊,就挨你踢那位?名字挺文雅的嘛,一听就是会勾人的。”
徐敬尧说:“没什么大事。”
张钰:“吉云能有多少力气,也就是装死进医院想多骗点钱。”
吉云问:“流产了吗?”
徐敬尧说:“好像是吧。”
“……”张钰一脸震惊:“吉云,你下脚前不知道这事吧?”
吉云:“好像是?你自己当没当爸爸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连孩子掉没掉都不清楚?你是不是太冷血了一点。”
徐敬尧沉声:“吉云,人是你踢的,烂摊子是我给你收拾的,你不说声谢可以,能不能别这么和我说话。我说了那孩子不是我的,她流没流产我没空关心,倒是你,应该好好想想这阵子是怎么了。”
张钰在后座听得彻底乱了,目瞪口呆地望了望身边的沈泽,男人一脸无奈地看着她,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