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宗皇帝继续道:“那次长安之乱,就是因为我镇压藩镇造成的。唉。”
李淳安慰道:“爷爷,吴少诚的淮西,不过是弹丸之地,何必如此担心?”
德宗皇帝道:“朝廷虽比淮西大,但大也有大的难处。”说完后摇了摇头,这件事还是留到延英殿里让大臣讨论吧,现在和孙子说点其他的吧:“皇孙,自从你从房州回来后,变化是越来越大了,有些事,爷爷都快认不出是你做的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广陵王得意道:“爷爷,我是不是变得越来越冷静、越来越沉稳了?”在疼爱自己的爷爷面前,李淳就没有了和别人在一起时的顾忌。
德宗皇帝点点头,高兴地看着孙子,夸奖道:“岂止是冷静沉稳,简直是越来越有未来天子的模样了!哈哈。”对自己的爱孙,德宗皇帝从来不吝啬夸奖之词。然后他奇怪道:“是不是在房州遭难之后,你发现世事比你想的艰难,这才变了?”
李淳道:“爷爷,我可不象其他的皇室子弟一样不学无术,觉得世上的事做起来特别容易,我老早就觉得世事艰难了。”倒是一副埋怨的口气,似乎埋怨德宗皇帝不了解他。
德宗皇帝哈哈大笑:“恩,我的掌头龙孙怎么会象那些败家子?!自然是洞明世事。只是你为何变得这么快?以前你可是十分急躁的。”
李淳笑道:“当然是多亏了我那位结拜义弟。”
德宗皇帝微微颔首:“是你以前说的那位房州书生?他叫什么来着?”
李淳道:“他叫林清。我这位义弟年纪虽比我小,可学问特别大,我能象今天这样,全是他平常开导的。爷爷,你对他好像还是没什么印象啊,唉,我说的话你听起来总是不在意。”
德宗皇帝呵呵一笑:“皇孙,你这是冤枉爷爷了,我怎么没在意听?上次在球场,我见他在你身边,还特意看了他两眼,除了年轻,倒没发现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李淳道:“高人就是这个样子地,想当年太宗皇帝年轻时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啊。”
见皇孙对这位姓林的书生评价甚高,德宗皇帝不禁微笑:“你倒说说看,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李淳道:“他让你的孙子改变这么大,算不算过人之处?”
德宗笑道:“自然不算。他对你说过的那些让你发生转变的道理,你的那些儒师自然也说过,只是因为他和你有交情,你听得进去,这才起了作用。我说的过人之处,是上马能带军,下马会治理国家,这样的人对你将来才有帮助。”
李淳不服气道:“那他单身匹马,说服两万多淮西大军,这应该算是过人之处吧?”
德宗皇帝依然微笑:“据我所知,淮西兵主帅并没有被他说服,而是因缘际会,碰巧遇到想投降的淮西将军而已。”
李淳一心想要说服爷爷,让他对林清看重,这时就将林清在房州时对自己分析的淮西兵为什么会攻打房州的事说了出来,“这应该算是过人之处了吧?”
德宗皇帝的脸上忽然没了笑容:“他真的是这么说的?”李淳发现爷爷脸色有点不对,马上想到,爷爷平时最恨别人说皇室的龙子龙孙之间不和,他这时心中后悔,可话已出口,只得点头。
德宗皇帝哼了一声:“这人居然挑拨离间你和谊儿的关系,甚是可恶。”
李淳赶紧补救:“是我先和他说我和伯父不和,他才这样分析的。爷爷你可别怪他,他的命本来就危在旦夕,你要是再怪他,只怕他更是无路可走。我好不容易有个可以说得上话朋友,你要是把他逼上了死路,我以后只能天天到皇宫找你说话了,那时你可别嫌我烦。”
德宗皇帝奇怪道:“他命在旦夕?他是你的人,谁有这个胆子害他?”
李淳就把林清那晚树林历险、后来发现是太子家臣王叔文所为的事说了出来。德宗皇帝不愧是老谋深算,立即就道:“难道那日李绾在球场上差点被马踏死,是你所为了?”
李淳惊道:“爷爷,你怎么会这样想?我哪能那么心狠手辣?”
德宗皇帝忽然不做声,李绾遇险后,德宗皇帝后来命人暗地里查过,李绾的马受惊,确实和旁人无关。德宗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无限爱怜地看了皇孙一眼:“唉,你弟弟遇险的事,我心里既希望不是你干的,又希望是你干的。你日后要心狠手辣些才好。”
李淳不解道:“爷爷,你怎么一会儿怪别人挑拨离间皇室子孙的关系,一会儿又希望我心狠手辣?”
德宗皇帝道:“我不让别人说皇室子孙不和,是不想影响皇家的声誉。至于让你心狠手辣,嘿嘿。”他忽然冷笑:“有人表面上对你笑脸相迎,暗地里却想害你,他们还以为我不知道。”转身问李淳道:“皇孙,假如有一天,你必须亲自动手砍掉你伯父舒王或者你弟弟福王的人头,你下不下得了手?”问完后他就看着李淳,脸上全是冷峻。
李淳心里不禁打了个冷战:砍掉舒王或者是自己亲弟弟的头?虽然他早就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和伯父、弟弟翻脸,但砍掉两人的头,这种事却没想过。他喃喃自语道:“真的有这么一天么?”脸上全是犹豫之色。德宗皇帝看着他,默不作声。
外面的雪这时越下越大,皇宫内已是一片雪白。
良久,德宗皇帝才叹了口气,然后默默地摸了摸爱孙的头。德宗皇帝眼看着自己越来越老,最不放心的就是这个孙子,总有一天,自己会撒手而去,那时爱孙会被别人怎样欺负?自己在世时可以保护他,离世之后,谁会再保护他?
马钦叙公公这时躬身进来:“皇上,朝臣们都已到齐了,太子和舒王也到了。大家都在延英殿等着呢。”
德宗皇帝恩了一声,抓起李淳的手:“走,跟我一起去延英殿。”
延英殿内,众大臣正在窃窃私语。马公公喊了一声:“皇上驾到!”众人立即不敢做声,纷纷跪倒磕头。这一次,三省六部的官员基本上都到了。大家见广陵王是和皇上一起进来的,跪在地上时互相看了一眼,都在想:如此军国大事,皇上都要让广陵王参与,皇上对广陵王的看重是越来越明显了!太子、舒王却是皱了皱眉。
众大臣起身后,德宗皇帝见大家都悄悄地对广陵王看,心中非常满意:自己的目的是达到了,长安的官场上,广陵王参与朝政的事很快就会传开,唉,只是日后如果他继承不了皇位,自己对他的这番看重,只会害了他。
德宗皇帝看了众位大臣一眼,这时就道:“便殿议事,大家不必拘礼,还是坐下吧。”太监们早已预备好了椅子。众大臣一边坐,一边心里直打鼓:看来这次议事的时间是非常长了!延英殿内,大唐帝国最有权力的人顿时按序坐在殿内两边。
有些消息灵通的人进宫之前,就已知道是怎么回事,消息不灵通的,冒雪进了皇宫后,听中书省的人宣读了监军毕公公的奏折,也已知道。大家早已在心中想好立场。
德宗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御桌上监军毕公公送上来的奏折,咳嗽一声,然后道:“官军大败,众位卿家怎么看?”
宰相老臣贾耽这时道:“陛下,十六路兵马一朝崩溃,五十万大军居然被淮西几万人马杀得全军溃退,臣以为乃是主帅韩全义统军无方,驭下无能,臣以为应斩韩全义,通令三军,以振官军士气。”贾耽身边不少大臣点头,认为理应如此。
宰相齐抗这时赶紧道:“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韩元帅自领军讨伐吴少诚以来,尽心尽力,先败吴少诚三万兵马,后取申州,兵败之时,离吴少诚老巢蔡州只有一百多里。官军历次征讨吴贼,有谁到过蔡州百里之外?
臣仔细看了毕监军的奏折,此次兵败,乃是吴少诚全力进攻韩元帅的中军、其他各路兵马观望不救所致。若斩了韩将军,不但遂了那些观望之人的愿,还会让那些为朝廷尽忠的将士寒心。臣以为,即使要杀大将以振军威,也应杀观望之人,不应杀韩将军。”
宰相齐抗和舒王路上就已商量好,这次无论如何都要保下韩全义。韩全义可是舒王的人,再说当初又是舒王的人推荐的,朝廷处罚他,推荐失人之责,舒王一党可就推卸不了了!
延英殿内舒王的人这时纷纷说齐大人言之有理。
德宗皇帝这时也不说话,只是看了看身边的广陵王李淳。李淳知道爷爷是让自己看看众朝臣的取向,就对爷爷笑了一下,意思是孙儿已明白你的意思。德宗这才放心。
宰相贾耽这时反驳道:“毕监军的奏折上说,‘中军被攻之时,各路兵马一直迟迟未到。’老臣得到的消息却是大战之际,其他各路兵马并未观望不救。韩全义被攻时,左右两路兵马得到消息时虽然迟了,但依然出了兵,只是半路上被吴少诚埋伏的人马阻挡住了。”
齐抗这时就道:“陛下,臣以为左右两军即使出兵,也只是敷衍,不然,一路离中军只有八里,一路只有十几里,为何迟迟未到?所谓遇上了吴贼的伏兵,不过是借口。以臣度之,吴贼弹丸之地,倾全境之力,顶多凑起十万人。除去守备之兵,能够调动的,只有八万不到。再除去前时被山南东道节度使于由歼灭的两万人,只有六万不到。
毕公公在奏折里说,当时围攻韩大人的淮西兵,应有五万多人。以此算来,两边埋伏的贼军,顶多只有几千,而左右两路的官军,加起来有十五万人。十五万人被几千人阻挡住,其中之意,不问可知!”
舒王这边的人纷纷称赞齐大人分析得对,礼部侍郎李齐运夸道:“齐大人料敌,就如亲眼看到的一般,果然高明!”
李淳在殿上听了,心中却道:淮西兵那两万多大军是清弟说服的,于由乱杀降兵,冒功领赏,淮西兵知道了,都认为归顺朝廷是死路一条,自然人人出死力对抗官军了,官军怎么会不败?
又想:齐大人还真是能胡掰,监军的奏折,怎么能够全信?此次兵败,监军也有责任,他写奏折,自然是能推就推了。倒不知道贾耽贾大人如何反驳,上次贾大人就说不能用韩全义,看来倒是有先见之明。
贾耽这时笑道:“陛下,所以老臣才说韩全义统军无方、驭下无能!”
德宗皇帝奇道:“宰相为何这样说?”
贾耽道:“左右两军离中军虽然路近,但和中军之间,却都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阻之地。韩全义吩咐左右两军扎营,本该避开这些地方才对,即使不避险要,也应派兵守卫那两处险要之地。可韩将军全无考虑,以致被攻之时,左右两军被淮西叛军在险要处阻击,进退不能,终于大败。
齐大人刚才说韩将军被五万多淮西兵围攻,可他却没有说韩将军当时统领的中军是多少人。据老臣所知,中军当时是十一万人。十一万大军被五万多淮西兵杀得大败,老臣统军多年,这等事遇到的却少。老臣只听说过有能之将,以少胜多,却没听说过有能之将,人马是敌方两倍,却被对方杀得大败的。”
听了贾耽的话,延英殿内,众大臣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刚才觉得宰相齐抗说得有理的人,这时都皱起了眉头,不知该如何反驳贾耽的话。(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