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修花了一点时间,才让顾飞舟对他的解释半信半疑——他叫的是自己的布偶猫。
顾飞舟还在疑惑中。但凌修忙还是非常忙,转眼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
直到第二天早上见到江崎。
江崎还是在给他的虎尾兰浇水。
旁边一黑一白两只猫安静地趴着,场景分外和谐。
等凌修坐下,江崎过去讲:“我今天想要出去一趟。”
“去哪里?”
“超市。”
凌修顿了一下:“你去超市干什么?”
“想买薄荷糖,基地里找不到那种。”
特别调查员不能单独外出,必须要有队员在场。
凌修抬头看他:“你知道,调查员不能自己出去吧?”
“嗯。”
“现在大家都很忙。”
“噢。”江崎回去了,继续给花浇水。
凌修又翻了几页文件,回头说:“今天顾飞舟也要出去,就在超市附近。”他唰唰在许可证上签了名,把文件传给江崎,“拿着去找他。”
江崎冲他弯眼笑了笑,把虎尾兰最后打理完。他推开门,修修窜上怀中,琪琪对他的离去恋恋不舍。
半个小时后,他和顾飞舟一起站在街头。
凌晨时分,明月大道上发生了一起伤人案。在专业人士来之前,顾飞舟要去找周围的几户人家,问问情况。
这里是未改造区域,房屋不高,十分老旧,几个清洁机器人呆立在街头,没燃料了,也没人管,刻着炼金阵法的核心裸.露在外,已经磨损许久。
问话实际很简单,顾飞舟出示证件,一问一答。
就是在找一户李姓人家时,出了点问题。
烈日高悬,江崎抱着黑猫跟在顾飞舟身边,而顾飞舟茫然地站在街头,终端的导航把他带去了一个死胡同,再问问周围人,没有一个知道的。
他就说:“不会是搬走了吧,怎么都没登记呢。”
街角有只半大不小的小橘猫,从刚才就一直盯着他们。
江崎走过去,摸摸它的脑袋,它立马发出了满意的呼噜声,没隔半分钟就开始露肚皮。
净化队的制服有点热,顾飞舟用手背擦了擦汗,继续查着终端,边查边转圈定位。
隔了一会,江崎回来说:“这里的墙因为施工被封起来了。要往北面走,树旁边有条小道,拐进去就是了。”
“哦哦,那就好。”顾飞舟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你知道怎么不早说?”
“我也不知道,我刚去问了。”
“哦。”顾飞舟走了几步,又觉得不对,“你问谁去了?”
江崎指了指那只小橘猫。
顾飞舟:“……你问了谁?”
“那只猫。”
“你知道猫在说什么?”
“一点点吧。”
顾飞舟震撼了:“你为什么能把这么可怕的能力说得轻描淡写啊?!你是人类吗!”
“是啊。”
“这就是超能力吧!你真身是不是那种九尾的怪猫?你是不是能死九次?你会不会发火球?你从十八楼上摔下来会死吗?”
“都不行。”江崎说,“我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草不要随便重定义‘普通’啊!”
直到到了那户人家门口了,顾飞舟还没从震撼里出来。
开门的是个女孩,怯生生地打量了一下顾飞舟,有些畏惧那高大的体型。
顾飞舟深吸一口气,平定一下心情,蹲下来问:“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啊?”
“……嗯。”小女孩点头。
“哥哥只是简单问你几个问题。昨天晚上八点,你在哪里?”
女孩不说话了,咬着嘴唇看他,又看到了江崎,突然眉开眼笑,冲过去抱上他的腰。
江崎:“?”
顾飞舟挠挠头:“她好像挺喜欢你的,要不你来问吧。”
他把表格传给了江崎。
等到问完话,已经是傍晚了。
顾飞舟说:“去超市吧。”
“嗯。”
去超市的路,是从一只三花猫的口中问出来的。
顾飞舟已经麻木了:“队长知道你不是人吗?”
江崎站在超市货架前,再次认真说:“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妖怪的。”
“真的吗?”
“真的。作为炼金师,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你他妈有资格说这句话吗!”
就这样,他俩来到了货架前。
最上头的薄荷糖卖完了。
江崎在货架前抬着头,无声地站了半分钟。
他面无表情。
但是顾飞舟已经感受到,他的整个世界灰暗下去了。
顾飞舟说:“要不、要不下次我再找机会和你出来?”
“算了,”江崎摇头,“不麻烦你了。”
出了超市,外头挺热闹,空中一条横幅拉着:【普通人,零基础,30天入门炼金学速算!】
【丧尸来了再也不怕!笑傲尸丛,从我李氏速算法开始!】
临时搭建的小平台上,讲师西装革履,梳着背头,带着自信的传销式笑容。
底下站了十几个人了,大爷大妈都有,吃瓜看热闹。
“一看就是骗人的。”顾飞舟嘟囔,“专业的炼金石哪里是那么好用的。诶等等,那里是不是放着一罐薄荷糖?”
果然在平台之下,放了一大玻璃罐的薄荷糖。
顾飞舟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下:“好像是听众都能拿,你要不过去拿几片回去。”
江崎点头,两人偷偷靠近。
刚打开盖子,江崎拿了一把糖,就听见台上讲师说:“下面,有请一位幸运观众上来,有没有人自告奋勇,请上前一步!”
大爷大妈非常踊跃,齐刷刷后退一步。
江崎和顾飞舟专注于薄荷糖,再抬头,周围一圈是空的,导师热切的目光落下:“就你们其中一位了,唉那个带着猫的年轻人,你上来吧。”
江崎抓着薄荷糖上去了。
讲师说:“你好,请问贵姓?”
“免贵姓江。”
“好的!那我们有请勇敢的江先生尝试一下,一个普通人在没有李氏速算法的情况下,最高能拿多少分呢?”
全息投影转换,出现了一长串需要配平的炼金式,十几行复杂到让人头疼,元素符号全都挤在一起。
——摆明了就不让人做出来的。
江崎看了三秒钟。
讲师笑着说:“江先生,光是看着这个,你是不是毫无头绪呢?这种时候,就需要我们的李氏……”
“35.27。”
“什么?”
“答案是35.27。”江崎说,“你最后一部分还写错了,‘火’的含量不可能比‘水’还高。”
半分钟后,他拿着薄荷糖,和顾飞舟一起被请出了现场。
回去的路上顾飞舟说:“他那种人就是想做生意而已,能骗一个就骗一个。”
“嗯。”江崎拆开薄荷糖。
顾飞舟本来还想多说一句,叫江崎千万别上心。
但再侧头,江崎目视前方,长长的街道伴随着天光,落在眼眸中。
怎么看都不是会在意的模样。
那句话就没说出口。
最后顾飞舟说:“我不大懂这方面,但你炼金应该很厉害吧?”
“还好。”江崎咬碎薄荷糖的一角,“我只是一个普通炼金师而已。”
清凉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
晚上,凌修去了一次训练场。
跑步机上是两个漂亮姑娘,八块腹肌,一拳能打碎丧尸的脑门。远处举铁区,几个光膀子猛男彼此对视,惺惺相惜,赞美彼此的胸肌。
靶场隔音,他推门进去,刚好一声枪声炸出——里头几个预备队员在瞄准,全息枪靶模拟出丧尸模样,章鱼状的触手从血肉中伸出,唰地一下,打到一个队员身上。
他的头顶立马出现一个红叉,意为出局。
那出局者叹了口气,放下手.枪回头看到凌修,愣了愣:“凌队。”
其他几人带着耳罩,没注意到他这一声。
凌修简单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眼,这人看起来已经失败四五次了。
他走到旁边的空位,刚拿起一把狙击.枪,就听见那人忐忑道:“凌队长,您如果有时间,能不能演示这该怎么过啊。”还不等凌修说话,他又慌忙补充,“考核就在半个月后了,我是实在没有头绪。”
“你有专长吗?”凌修问。
“听觉比较好。”
“那就专心听,听它们的脚步和吼叫,就连破风声都不要放过。”凌修从墙上取下一把步.枪,上膛,“我给你演示一遍。”
他深吸一口气,进入隔间。
准备听它们的脚步、吼叫与破风之声。
准备闻那无比熟悉的腐臭味,与皮肉展开的血腥。
队员站在旁边,从红外画面,可以看到清晰的人像——计时开始,凌修枪枪爆头,只要丧尸发出了一点异响,子弹就会应声而至。投掷手榴.弹、翻滚、寻找掩体……每一处都是堪称教科书一般的处理。最后一波尸潮扑上来时,头顶模拟出了三只变异丧尸,尖锐指甲刺穿墙壁,手脚并用,它们无声扑下来时,凌修看也没看,反手三枪爆头。
计时结束,定格在15分11秒。
无人能超越的成绩。
队员充满崇拜:“您是有什么诀窍么?”
“没有,多练。你刚才的上膛动作太慢了。”凌修说,十多分钟的高强度活动,只让他呼吸加快了几分,“刚刚的演示有记录,你可以自己对比一下。”
他把步.枪丢给队员,对方接住。
还有报告要看,他留了一个多小时,就去了淋浴间。
出来,玻璃上起了雾。他拿着毛巾,又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用手背擦了一把玻璃。
雾气退散。
擦出了一张江崎的脸。
凌修:“……?”
昨日重现,他一瞬以为自己记忆错乱。
凌修快步走出去:“你怎么老是在外头?”
“我刚和顾飞舟回来。”江崎说,“过来找你。”
“买到薄荷糖了?”
“没有。只有十几片,你要吃吗?”
“不要。”凌修说,“不过你回来得正好。”
十五分钟后,炼金雕刻室。
来的人都是炼金师,围绕着圆桌坐开。
在江崎的正对面,凌修说:“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m市的高污染地区,人类和动物丧尸的主要异变方向是表皮,骨骼反而变得脆弱了。炼金石和子弹需要改良来刺穿皮毛和皮肤,各位有什么想法?”
高污染地区的丧尸会产生异变,每次不尽相同,这时候就需要炼金师及时调整,改良阵法。
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传来:“我觉得改良‘狂风’就不错。”
发言人叫林月巧,是个很年轻的炼金师,颇有几分实力。“狂风”确实是最锋利的炼金术之一,众人纷纷表示赞同。
凌修颔首:“明天急用,麻烦各位加个班了。别担心,工资三倍发,我也陪着大家。”
他是不必在场的,但他还是留了下来,看着终端上的报告。
江崎低头,和其他人一样在终端上调出“狂风”的基本反应式。
“风”是这个阵法的主体,阳性的“火”给予了它狂暴的力量。现在为了达到刺穿皮毛的效果,要适量削减“火”,增加阴性“地”元素的比例。
这理论每一人都知道,但实践起来是另外一回事。阵法中的元素环环相扣,不单是要考虑反应式,还要考虑炼金阵的重新设计,以保证元素的流畅运行。
耗时耗力,还不一定能成功。
周围人要不就是皱眉,要不就是奋笔疾书。
电子笔在江崎手中转了一圈。
在他眼中式子被拆分开了,每一个元素都清晰可见——它们之间连着蛛网般的线条,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和往常一样,元素对他热情到了极致,将自身特性展现得淋漓尽致,迫不及待地渴望达成他的意志。于是蛛丝错落交织,一张无形的、庞大的新网在几次呼吸间被编织到完整。
他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果。
剩下的只是简单的编织。
江崎落笔,修长手指执笔,漂亮的花体字写了二十七行。新的阵法也画好了,每一处的线条都流畅完美。
最后一次落笔。
完成改良。
他下意识看了眼时间。
晚上11点47分,从开始到结束过了十五分钟。
若是一次考试,这是完美到任何人都无法超越的答卷。
江崎抬头看了看周围,其他人还是同样的状态,没有明显进展。
他应该把自己的答案交出去。
但一句“我写完了”就卡在喉口,说不出来。
来自过去的回忆在翻涌。
他执笔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