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操!彼其娘之!彼其娘之!鲁知灏,你这个彪子养的,竟然这么坑我,枉我这么多年帮你办了那么多的事情!操!彼其娘之!……”
桑参军低着头一边走一边骂。
“……还有那个苟娘养的秦长年,操!彼其娘之!老子这么多年当狗,你们却还不把老子当成一家人,不就是因为老子是福建人, 而你们是江陵人么!”
回到了参军厅,桑参军犹自骂骂咧咧,骂到后面,竟然忍不住泪下,因为自己的过去,也为自己的未来, 他只有满腔的悲哀。
想当年意气风发,取了个同进士出身,但却迟迟得不到差遣,后来总算是使了钱当上了官,努力多年,也不过是个小参军,但若是到一些比较正常的地方去,也不算是落魄,但到了江陵府这个地方,却只能俯首当狗!
俯首当狗也没有什么,关键是即便当了狗,也没有得到狗的待遇,到了这等关键时刻,随时便被卖了出来……
想到这里,桑参军赫然抬头,眼里满是仇恨, 咬牙切齿道:“鲁知灏、秦长年、冀相东……你们这些彪子养的,你们不顾老子的死活, 便怪不得老子不义了!”
既然下了决定,桑参军便不再犹豫, 将满脸的泪水抹去, 便朝外面喊道:“来人!”
一个老吏赶紧跑进来。
“老爷,您叫小人?”
桑参军点头道:“通知沈西元、郎家权、洪州佐前来参军厅议事。”
老吏赶紧点点头道:“不知是什么时辰?”
桑参军眼中冷光迸射:“便此时!”
老吏赶紧点头匆匆而去。
不一会时间,司理参军沈西元、司法参军郎家权、司户参军洪州佐俱都匆匆而来。
“桑参军,您召唤我等过来是?”沈西元拱手问道。
曹官之中以录事参军为首,司理参军、司法参军以及司户参军都在录事参军的管辖下做事,因而桑参军召唤他们来开会,他们并不敢延误。
桑参军道:“江陵府新近来了以为佥判,这事情大家都该知道吧?”
沈西元几人俱都点头。
沈西元道:“多年未见佥判,这个时候却是来了,倒是有些奇怪啊,参军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桑参军摇摇头道:“本官不知,但佥判大人却是给了咱们一个命令,是为了解决每季度积存下来的案卷,所以要咱们联合办公,是为联合法庭,一起审理解决诸多淤积的案卷。”
司法参军郎家权皱起了眉头道:“参军,下官没有听错吧, 要组建什么联合法庭去解决那么多的留存下来的案卷?”
桑参军点点头道:“你没有听错。”
郎家权呵呵一笑:“参军你不会是答应了吧?”
桑端学隐晦的用厌恶的眼神看了一下郎家权,这个郎家权时常越过自己去捧鲁通判的臭脚, 着实令人不齿,着实可恨,还总是以为他与鲁知灏的关系好,因而总是藐视自己,更是令人生恨!
“朗司法,你可是有什么意见?”
桑端学淡淡道。
郎家权呵呵一笑:“下官怎么会有想法,只是觉得这事情不过是徒劳罢了,桑参军又不是不知道那案卷到底有多少。
别说是审理了,就是看一遍,咱们也做不到啊。
还有那错综复杂的律法,相互比对便是一项大工程,咱们现在处理这些刑事案件已经是捉襟见肘了,还要去处理那些鸡皮蒜毛的事情,这哪里忙得过来?
照下官看来,这新来的佥判,估计就是个雏儿,还以为自己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可以烧起来呢,到时候他自己搞不好撒手不管,咱们这几人,难道还能够撒手不管?”
郎家权的说法让沈西元连连点头。
桑参军看了一下司户参军洪州佐问道:“洪司户怎么看?”
司户参军洪州佐愣了愣:“还有下官的事?”
司户参军主要掌户籍赋税、仓库受纳,与司法之事并没有太多的牵连,虽然名头上兼着什么理民商事诉讼,但历来不怎么管。
桑参军点点头道:“民商诉讼就该是你管的,自然关你的事情。”
洪州佐苦笑道:“下官能怎么看,参军觉得下官该管,那下官也参与便是了。”
桑参军点点头看向沈西元。
沈西元正打算含糊其辞混过去,在说话之前,桑参军却突然道:“沈司理,佥判大人说了,他或许动不了别的人,但动咱们曹官,却是动动嘴皮子便是了,你却是该好好想想。”
沈西元被骇了一跳:“这佥判是什么来历,怎么口气这般大?”
桑参军嘿嘿一笑:“说出来怕吓到你,这位陈签判的老师是当朝参知政事张载,他自己乃是此科状元郎,你说他是什么来历?”
“嘶!”在场诸位俱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郎家权皱起了眉头:“不对啊,他的家世这般显赫,自己有事状元之尊,怎么就来到咱们江陵府,这个签判不会是胡吹大气吧?”
“哈!”
桑参军哈的一声。
“胡吹大气?这些事情可不是佥判大人自己说的,他的背景如何,你们难道不会自己去查去问么,这么个事情,又不是什么秘密,江陵府乃是南来北往之地,想要知道一个信息难道很难么?”
郎家权皱起了眉头。
沈西元忍不住吐槽道:“郎司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皱眉头了?”
郎家权一听顿时皱起了眉头怒道:“我特么皱个眉头管你啥事!”
沈西元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嘿嘿笑道:“没啥事没啥事,你喜欢便好。”
郎家权皱起了眉头:“一天到晚,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办案也磨叽,做人也磨叽,着实令人心烦!”
司法参军与司理参军就没有对付的。
洪州佐问道:“桑参军,照你的说法,这佥判大人的背景也不会有假,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江陵府咱们不知道,但也不用知道,该知道的是,他能够搞死我们就是了,是这个意思吧?”
桑参军呵呵笑道:“还是洪司户明理。”
其余两人面面相觑。
洪州佐点点头道:“那属下便明白了,属下拒绝不了,也不想拒绝,反正这是却能够与属下来说也没有什么利害之处,只是出席便是了。”
桑参军看向沈西元与洪州佐。
沈西元赶紧点头道:“下官……”
郎家权却是皱眉道:“且慢,桑参军,下官想问问,不知道此事通判可知道?”
桑参军呵呵一笑:“此事佥判提出,本官同意,便足以推行了,无须通过通判。”
郎家权眉头一皱:“桑参军,你知道下官的意思不是那个意思。”
桑参军盯着郎家权道:“本官不想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本关的意思是,这个决定是佥判以及本官已经决定好了的事情,你们只管执行便是,联合法庭会举行的,本官只是通知你们,谁若是敢不到,到时候便找佥判自己去解释好了。”
郎家权顿时一滞。
他眼里带着狐疑,往日里的桑端学笑呵呵的,与谁都是与人为善,即便是吏员们,也敢于他说上几句话,大家平日算是口头上敬着,但谁心里将他当回事?怎么今日却是这般强硬?
难道是……
郎家权除了参军厅,直奔推官厅去了。
郎家权是曹官,通判那边他虽然巴着,但没敢什么时候都去打扰,但他与秦长年还算是比较近,倒是可以去打探一下消息。
秦长年见到郎家权笑道:“呦,老郎,这是怎滴,这眉头皱得山崩一般,你那三房小妾给你戴绿帽了么?”
郎家权眉头一皱道:“秦推官,下官有事情想要与你汇报一下。”
秦长年见到郎家权这般脸色,知道事情不小,点头道:“你说。”
郎家权将联合法庭的事情一说,秦长年也是变了颜色,呛声道:“你说桑端学逼着你们开联合法庭!?”
郎家权眉头紧紧皱着点点头。
秦长年也忍不住皱眉头,有些不可思议道:“这……这……这怎么可能!老桑那人胆子小,他怎么敢得罪通判……不是,他怎么敢!”
郎家权听了这话,惊道:“秦推官,您的意思是,你们是知道这事情的?”
秦长年骂道:“当然知道啊!这桑端学告诉我们了,但我们没有接茬,没想到他竟然就怕了,这苟娘养的桑端学,这是不想活了吧!”
啧!
郎家权这般一听,心下顿时咯嘣了一下,
好家伙。
秦长年虽然没有说明白,但郎家权本来也是官场老油子,自然听出了言外之意。
估计是桑端学被那个陈佥判逼迫开联合法庭,桑端学害怕,因而跑通判哪里求助,但这通判与秦长年却是踢皮球,将桑端学踢出去,估计桑端学也是心里恼火,干脆便投了陈佥判了……
啧。
好家伙!
郎家权心底下啧啧两声,又是好家伙的说,一方面是震惊于通判秦长年这班人的无耻,一方面却是因为桑端学的勇气……嗯,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秦长年匆匆与郎家权说了几句话,说什么不要管桑端学那边之类的话,然后便推说还有事情,将郎家权给赶走了。
郎家权除了推官厅,疾走了几步,躲在一处门后看着推官厅,果然看到秦长年匆匆跑去了通判厅,郎家权忍不住冷笑了起来,然后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
自己该怎么办呢?
他遇到了与桑端学一样的问题。
如今的局面看来,对抗通判固然不是什么好事情,但那个新来的佥判,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至于他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原因很简单,以他对鲁知灏以及秦长年几人的了解,若是这个陈签判好惹的话,他们不会这般将桑端学给扔出去。
即便是一只狗,也有它的用处,何况桑端学还掌握着曹官呢。
曹官乃是亲民官,知府也罢,通判也罢,想要治民,必须通过两条腿,一是幕职官,二是胥吏。
而这幕职官中的曹官,便是亲民官,没有他们帮着管理百姓,知府与通判也是徒呼奈何。
鲁知灏历来跋扈,他们连齐稽中这个知府都敢架空,一个佥判而已,怎么就到了将桑端学给扔出去的地步了?
因而,这个结论便简单了。
——那就是,陈佥判不好惹啊!
也就是说,这个陈佥判的身份背景应该是实锤了。
啧。
参政弟子。
状元出身。
哈。
郎家权顿时笑了出来。
好事情啊。
郎家权琢磨起来。
自己虽然与通判这边关系算是不错,但绝对不是核心圈子的人,桑端学之前不也是抱通判大腿,但一旦有事情,立即便被抛了出来,归根结底,桑端学毕竟不是本地人,根本就进不了圈子。
至于自己,呵呵,不也是外来户么,就看看刚刚秦长年的态度,什么也不愿意说,自己得出来的结论还是自己分析出来的。
也就是说,自己与桑端学一般,也不过是外头的一只狗罢了,嗯……或许还不如桑端学呢!
不过,还是好事情啊!
这么些年,江陵府被他们这些人牢牢把控,自己在这得不到升迁,只是白费时日罢了,现在有一个通了天的人物到来,若是能够蒙其青眼……嘶!
那可是参知政事啊!
参知政事、翰林学士张载,是为当今变革派的二号人物,虽然不挂宰相名,但却是真正的宰执,权势甚至只是比身为昭文相的王安石稍逊罢了!
而这个陈宓却是张载的弟子……哈,若是能够攀上他,又何必在乎这什么江陵府官场!
想及至此,郎家权的眼睛发光。
郎家权回到了司理参军厅,跑到了内室,打开一个用大锁锁着的箱子,里面有金银以及书画砚台之类的东西,他挑了半晌,咬咬牙从中拿出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他珍藏的一个歙砚,价值不菲。
郎家权将其收进了衣袋中,便要锁上箱子,但想了想,又咬了咬牙,挑了两块块头不小的金锭带上,然后拿起案台上的两份卷宗,背负着双手,施施然朝佥判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