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后花园,老妪如孤魂野鬼般走入一间雅静的宅院,烈日炎炎之下,正房的大门却关的死死。
这正房中,才有个真正不愿意见到正午阳光之人。
老妪推开门,一线强光落在一张金漆洪桐木桌上,有个模样古怪的少年满脸厌恶的遮住阳光,冷冷的呵斥了声,“关门!”
这人形如槁木,头顶齐平,好像被人拦腰斩断的木桩,赫然竟是桑木宫少主叶秋!
他颐指气使惯了,对那古怪的老妪也是一般口气,老妪却也不恼,笑眯眯的关了门来到叶秋面前,沙哑着声音道:“叶少主,为何火气如此大?”
叶秋皱皱眉,略微调整了下正午时烦躁的心情,柔声道:“楚前辈见谅,晚辈实在是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却不知道您对家父所说的那件事究竟有谱还是没谱?”
“有。”老妪斩钉截铁的点头,笑道:“刚刚得到的消息,皇宫御膳房中的那个何无量就是何半斤,叶少主终于可以不必久等下去了。”
“真的!?”叶秋欣喜若狂的跳了起来,“你确定?”
“绝不会有错。”老妪笑道:“老身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得到了他的一件作品,确认他就是何半斤无疑了。”
“好!”叶秋兴奋的向外冲去,老妪伸手拦住笑问:“少主这么急着干嘛去?”
“当然是去抓那何无量啦。”叶秋茫然道:“那厮奸猾的很,要是不尽早动手,万一被他发觉了什么苗头岂不前功尽弃?”
“少主放心,这皇宫中四处都有我们的眼线,即便他何半斤插上翅膀也难逃出我的掌心。”她又笑道:“少主着急动手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能否等到晚上?这青天白日的在皇宫大动干戈,须知国师府的散仙也不是吃素的啊。”
叶秋嗤之以鼻,“区区几个乞丐似的散仙有什么可惧的?家父对何半斤的事极为重视,这次派来阴木堂的五百名绝顶高手听从我的调遣,就算把这皇城杀得血流成河也是不在话下。”
“阴木堂刺客的威名老身早有耳闻,不过少主可别忘了叶宫主与我家教主的约定,我们已经找到何半斤的行踪,接下来,该是桑木宫来表达诚意的时候了。”
“不就是杀尽国师府散仙么?”叶秋冷笑道:“楚前辈如果一定要今晚才动手,晚辈就绝不让他们再见到明日的朝阳……”
“那便有劳少主了。”老妪阴声笑道。
“却不知楚前辈究竟希望我们何时动手?晚辈也好早做准备。”
“日暮时分,少主便可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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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走出了宅子,又独自一人走到后花园的一片假山之间,左顾右盼了片刻见四周无人,这才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一只半尺高的阴沉木匣子,摆在面前半人高的假山石上,屈膝跪倒。
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盖上忽然扬起一团灰霾阴光落在那装入棺椁的阴沉木匣上,忽然,木匣的盖子好像一扇被人推开的门,缓缓敞开。
木匣中,有尊恶神木雕意态逍遥的坐在三寸高的木墩上,好似佛祖半跏趺坐,只是却并无半点庄严,反倒透出浓浓的不羁与邪气来。恶神通体漆黑,健硕的上身赤裸着,泛着青铜般的光泽。青面獠牙,目如铜铃,满头赤色长发好像狂猛的雄狮。
那本来只是一尊木雕,然而随着老妪的咒语,那恶神的双眼竟诡异的眨了眨,好似坐的乏了似的伸展四肢,竟站了起来!
“参见教主!”老妪的表情顿时变得无比凝重,毕恭毕敬的磕头下去。
恶神一步跨出木匣,在假山石上来回踱了两步,忽然发出怪异的声音微笑道:“楚锈,本座交给你做的事,做得如何了?”
“正好启禀教主,属下已确定那何无量便是何半斤,也与桑木宫约好,今晚动手,灭掉国师府。”老妪楚锈沉声道。
“嗯。”恶神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抬头眺望远方半晌没有说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楚锈小心的抬头看他,试探着问道:“教主,属下心中有两件事疑惑不解,不知该问不该问。”
恶神这才露出一丝笑意,低头看她,“你问吧。”
“这第一件事,教主数年前便开始布局,在皇城埋下夺运大法,为此还失去了您最钟爱的小徒林雪楼,属下不明白,您为何要如此煞费苦心?如果单单只是想夺了那小皇帝的帝位,对我们南疆魔教而言还不是轻而易举么?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恶神笑了笑,道:“你再问第二件事。”
“这第二件事,何半斤是何等重要之人,我们费尽心血才查到他的蛛丝马迹,教主为何又将桑木宫牵扯进来?难不成真要把何半斤拱手相让?属下虽然知道教主已和叶南圣有了默契,不过这份人情是不是太大了些?”
“就这两件事么?没有别的疑问了?”恶神微笑道。
楚锈默默的点头。
“这两件事本座可以一并回答。”恶神的目光再次眺望向远方,淡淡的道:“天下之大,能与本座比肩者却屈指可数。细论起来,能让本座有些许忌惮的人不超过一掌之数,这其中之一自然就是在左家坐镇的那个老秃驴,另外一个嘛……”
“便在这皇城之中啊。”
楚锈顿时悚然而惊,颤声问:“在皇城之中!?区区一座皇城,莫非还有青云境的强者存在不成?是谁?莫非是那何半斤?”
恶神摇摇头,微笑道:“何半斤精于炼器,修行却并不如何出众,本座并未放在心上。”
“那您所说的那人究竟是谁?如今又身在何处?”楚锈语气变得凝重起来,这世上的修仙者哪一个不畏惧青云境的强者?那不啻于仙人般强横的力量,绝对有能力抹杀她与巫仓所经营的一切,除非教主亲临,否则自己根本毫无胜算。可惜面前的恶神只是教主的一缕神识,能起到的作用也只是面授机宜而已……
“那人的身份,又究竟藏身何处,这一切都是个谜。”恶神目光迷离,似乎坠入了往日的追忆之中。
“数百年前,本座在外历练,曾来过皇城一次。那时本座年轻气盛,心想着盘龙蛊王还缺个鼎炉,而这天下最具龙气者非真龙天子莫属,所以本座直奔皇城,想要掳走当时的皇帝带回南疆。可是,没等本座接近龙书房,便被一团青光笼罩,顿时浑浑噩噩,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却已是在皇城之外了。”
“那青光中有个人影……”恶神顿了顿,忽然失笑道:“本座有生以来,那还是第一次被人警告,令我毕生不可再靠近皇城,否则必死无疑!”
一股凶光冲天而起,惊得楚锈顿时瑟瑟发抖,那恶神双目赤红如血,怒极反笑,声音如夜枭般刺耳难听,半晌才慢慢平静下来。楚锈连忙颤声问:“教主是数百年前遇到的那人,即便他是青云境的修为恐怕也作古多年了吧?如果这人还活着,属下在京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他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小心为上。”恶神淡淡走向木匣,又坐回了木墩,慢慢的合眼。
楚锈见他要走,连忙道:“属下明白教主的意思了,无论是夺运大法还是桑木宫,教主都是想逼出那个人来,可万一那人真的还没死,属下恐怕……”
“无需担心。”恶神微笑道:“就像你说的,皇城乱成如此那人还没出现,他或者是死了,或者是离死不远,我们已不必如此担心。他要是不出来还好,真要出来,本座必然一雪当年之辱!”
“还有,如果那人自始至终都不出现,那夺运大法照旧,何半斤也不能落在桑木宫的手上……”
恶神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就此再无声息。楚锈等了半晌这才小心翼翼的将阴沉木匣关好放入储物戒指,在阴暗的假山山洞中,沉吟良久。
教主可谓一石三鸟,其一,试探皇城中那神秘强者是否还在;其二,以夺运大法祸乱天下,以便日后的大计;其三,借桑木宫之手得到何半斤。不过说起来容易,这幅重担却牢牢的压在了自己身上,稍有差池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不过楚锈在南疆魔教中地位超然,却远比在北方魔教的那个庞蕴强了太多,这样的重担也非她莫属。
看看天色,楚锈阴声笑了几声,摇摇晃晃的向巫仓的卧室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