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酒宴上的气氛顿时为之一变,刚刚还热络无比的骆白驹顿时面无表情,其他几个仙门门主也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左心守的目光逡巡了一周,脸色也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两百年沧海桑田,昔日曾并肩作战的同辈多已成明日黄花,在座的除了荆志奇和骆白驹之外,其余的都算是自己的晚辈,可这些人虽然名义上扛着正道大旗,但却没几个算是英雄豪杰,与他们共谋大事可要比两百年前困难了许多。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而这时荆志奇却痰嗽了声,淡淡的道:“左家主,能容老朽说两句么?”
“荆庄主请说。”左心守连忙拱手道。
“自古以来,都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正邪势不两立,这是常理。”荆志奇的话令左心守和其他仙门门主频频点头,随后又道:“两百年前的那场大战,荆某因为正在闭关,所以没能参加真是引以为憾。所以如果这次左家主要振臂高呼讨伐魔教,荆某虽然年事已高但也万死不辞。”
左心守愣了愣,心中不无感动。他与荆志奇并无太多交情,但尝听过此人睚眦必报,亦正亦邪,是个很难缠的绝世强者。不过今天看来此人却是正义凛然,比骆白驹那些人倒强了太多了。他轻叹了声,拱手称谢:“有荆庄主这番话,左心守便安心了。”
荆志奇摆摆手,微笑道:“家主,老朽的话还没有说完。”
“两百年前那场大战,虽说邪不压正,但我们正道胜得也太过惨烈了些,当年共襄盛举的十几个仙门自从那场战役之后有近半就此一蹶不振。虽说两百年来休养生息,但如今的乌沉修仙界与两百年前也不可同日而语,家主认为老朽的话说的对么?”
左心守的心里打了个突,默然点头。
骆白驹终于开口,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说道:“荆庄主所言没错啊,这两百年来我们玄天剑宗也是举步维艰,日子过得很辛苦啊。”
其他门主都用白眼看他,他们虽然没参与过当年的大战,却知道骆白驹当时喊得最响,冲的却最慢。要不是当时的几大仙门前仆后继死伤无数,他的玄天剑宗也不可能一跃成为三大仙门之首。
他这番无病呻吟,倒像是在喊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荆志奇点了点头,微笑道:“骆门主的痛楚老朽感同身受,打江山易、守江山难,相信大家都感同身受。”
“这两年来老朽也在关注魔教的动向,他们将魔教祖庭搬到了东海深处,距离乌沉国又远了千万里,而且据说收服了众多海外仙门,实力绝不逊于两百年前。更有甚者,一直按兵不动的南疆魔教也蠢蠢欲动,似乎已经和魔教达成某种默契,这可让我们正道人士的处境岌岌可危啊。”
各大仙门门主频频点头,荆志奇的话虽然丧气但却句句属实,如果左心守真想效法两百年前再次远征东海,万一到时候南疆魔教兴师北上就势必长驱直入,令天下生灵涂炭了。
左心守苦笑:“荆庄主说的没错,其实左某也并不是想立刻远征东海,只是想借这次机会与大家共商对策,未雨绸缪罢了。”
荆志奇微笑道:“左家主的苦心当然是好的,老朽也不过是把顾虑说一说,具体该如何应对魔教,当然还要看左家主如何运筹帷幄。”
“荆庄主过谦了。”左心守微笑道:“诚如您老所说,现在魔教声势大振,恐怕天下又将重蹈当年的覆辙。更何况近些年来妖界封印更是屡次有松动的迹象,长此以往,局面恐怕更加难以收拾啊。左某并不是想立刻就与魔教一决胜负,只是想趁着这风雨前夕的宁静,让乌沉修仙界的所有修仙者尽可能的团结在一起,这样才有胜算啊。”
“各位门主都名镇一方,左某希望大家在回去之后能与其他仙门取得共识,一旦时机成熟再和魔教一决胜负!”
听左心守如此说,其他从未说话的仙门门主这才松了口气,纷纷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完成任务云云。而荆志奇却始终微笑不语,左心守见状问道:“荆庄主,您还有什么建议么?”
“难啊,天下仙门良莠不齐,形如一片散沙,如何能众志成城?难上加难的是,现在有好多仙门都是外强中干,要仙器没仙器,要灵药没灵药,真要开战又有几分战力?不怕左家主笑话,近些年来我们不灭山庄的明灭丹几乎颗粒无收,弟子们的修炼大受影响,实力已早不如前了啊。”
场面顿时一阵肃静,谁都知道明灭丹是由明灭果制成的,荆志奇虽然没挑明了说,但分明是在兴师问罪。
左心守心中暗叹,看来荆志奇并非自己想得那般大度,该说的还是说了。他苦笑着拱手刚想解释,荆志奇却挥手笑道:“左家主,老朽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以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老朽只是想说现在乌沉修仙界的实力远没有当年的鼎盛,我们这些门主也没有左家主的治家之术,所以未必能堪大用啊。”
这时陪在末座的金阳子再也忍耐不住了,低声牢骚道:“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莫非等到魔教卷土重来的时候,我们伸出脖子任他们去砍?”
“你给我住嘴!”左心守怒骂了声,顿时令金阳子噤若寒蝉。
“荆庄主,劣徒无知,您别介意。”左心守苦笑了下,又道:“不过他说的也并非毫无道理,如今大敌当前,我们总要有些行动才对,总不能束手待毙啊。”
“那是当然。”荆志奇丝毫不以为忤,“老朽刚才就说过,只要家主振臂高呼老朽自当响应。不过自古大战之初,一则要厉兵秣马,二则要粮草先行,用到我们修仙界身上,那便是在直白不过了。”
“仙器从哪里来?灵药又从哪里来?”荆志奇稍稍探着身子,凝视着左心守微笑道:“家主要是给了我们这些仙门足够的仙器和足够的灵药,还怕我们不全力以赴的共御强敌么?”
酒宴上顿时安静了下来,左心守和五峰峰主眉头紧皱,骆白驹等仙门门主则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是啊,荆庄主所言非虚。”骆白驹第一个赞不绝口:“左家执乌沉修仙界牛耳已经数百年了,底蕴之深是我们这些仙门根本无法比拟的。如今大乱将起,我们自当以左家马首是瞻,不过开兵打仗没有补给怎么行,也请家主体谅我等的苦衷,替我们多掂对些仙器灵药,那就再好不过了。”
其他仙门门主也顿时随声附和,有的说千兵山仙器众多,有的说药王岭灵药出众,差点直接伸出双手索要了。
彭鹰冷眼看着,心想要是把这些人面前的饭碗倒空了摆在面前,活脱脱就是一群乞丐。
什么共襄盛举,这些人都在想方设法敲竹杠,还是当着天下修仙者的面敲的山响。
左心守虽然看似不动声色,但放在桌下的双手却握得死死的。即便他再老成持重,但面对这么一群乌合之众却也几乎压不下心底的火气。尤其荆志奇这个老狐狸最是可恨可恶,自己真是瞎了眼,刚刚还以为他是在向着自己说话。五峰峰主也满脸怒容,金阳子本想再说话,却被云草翁抢到了头里。
“各位门主,想当年魔教祖庭之战,我们左家最是身先士卒,所以同样惨遭重创。这些年来虽然恢复了些元气,但也今非昔比。云草翁执掌药王岭,这些年来灵药的产量几乎骤减了五成,历开阳师弟执掌千兵山,仙器的产量更是直接骤减七成!我那里有本账,如果各位门主不相信的话尽可以看看,我们左家又如何负担得起整个乌沉修仙界的仙器和灵药?”
这一次左心守没有阻拦,只是冷眼看着荆志奇等人。而荆志奇却捋着山羊胡子置若罔闻,骆白驹的脸皮最厚,微笑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烂船也有三斤钉,草翁,当今的乌沉修仙界仍算得上是百废待兴,我们不指望左家又能指望谁呢?”
即便是云草翁这样的个性也有些忍不住了,正想拍案而起时左心守挥手道:“不必多说了。”
“荆庄主,骆门主,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不过左家既然身为铁律仙门,自当作出表率。但仅凭左家的力量怎能武装起整个乌沉修仙界?不妨请两位估算下,我们该拿出多少仙器,又拿出多少灵药才算有诚意呢?”
骆白驹眨了眨黄豆般的小眼却没敢说话,只是看向了荆志奇。
荆志奇的手这才从胡子上离开,五指摊开微笑道:“五万斤东海陨铁,五百斤元圣液,如何?”
五峰峰主好像火烧屁股似的跳了起来,就连最老实木讷的左远明都是一脸怒容。云草翁气得哆哆嗦嗦,独袖乱斗:“五百斤元圣液?我药王岭要弄出五斤来都要三年,你这是要我们提炼整整百年么?”历开阳也脸色铁青的道:“五万斤东海陨铁?荆庄主,这里可是乌沉国,要不然您去东海魔教那里要去?”
骆白驹和其他仙门门主也都不禁缩了缩脖子,都知道荆志奇会狮子大开口,只是这口可比狮子大了许多,这简直是天狗吞日啊。
彭鹰狠狠的看着这只天狗,心里只剩下日了。
荆志奇看了看五峰峰主,莞尔道:“各位,老朽可不是为了谋私啊,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五万斤东海陨铁,放到不灭山庄,我能为天下各大仙门打造出两万具灭妖神弩来,试想一下到时候万箭齐发,该是何等壮观?我们正道人士不就稳操胜券了么?”
此话一出,骆白驹等人顿时眉飞色舞起来。
本次佛心会上灭妖神弩算是出尽了风头,本以为荆志奇会敝帚自珍,谁想他竟然如此大度,要是多给自己几具灭妖神弩那该多美妙?骆白驹连忙没口称赞,几乎把荆志奇捧上了天。
“还有那五百斤元圣液,老朽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要是老朽的明灭果树还在,自然会炼成明灭丹与同道分享,可惜,可惜啊……”
这老天狗分明就在趁火打劫,却句句都傍着大义,令左心守等人有火没处发,真是憋闷到了极点。彭鹰在台下听着,心里也不禁大骂荆志奇无耻,虽然明灭果树就在他的乾坤葫芦里,可他也知道即便把明灭果树拿出来,这老东西也绝不会像他说的那般慷慨。
左心守冷冷的笑道:“荆庄主就不必含沙射影了,舍弟左心城抢了明灭果树,那便是他的不对,我自然会对庄主作出交代。不过您所说的五万斤东海陨铁和五百斤元圣液实在是强人所难,难不成魔教会等我们百年之久,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再来送死不成?”
荆志奇一笑:“家主不必动怒,老朽并无他意。只是话已至此不妨直说,每个仙门能延续至今都孰为不易,谁愿意自毁根基?当年那场大战之后,天下仙门凋零无数,唯有左家仍一枝独秀,难道家主就忍心旧事重演,不顾我们这么多仙门的死活?”
骆白驹也冷笑道:“荆庄主说的对,如果家主真的不肯那我们也只好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啦。”
话越说越僵,心越想越怒,哪里还是共商大计的氛围,如果排除左家,这青龙大殿还不如改成聚义分赃厅来的更贴切些。
左家上下和各门门主纷纷沉默不语,气氛冰冷如霜,连喘息都觉得冰凉、憋闷。
忽然,骆白驹面前绽放出一朵小花,洁白如玉,瓣瓣绽放。紧接着,凌云阁阁主惠博雄、三清剑派门主宗冶乃至各个仙门门主面前纷纷显出各种小小的物件来,有的是花朵、有的是纸鹤,有的则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信封。转瞬间道道白光散去,无论是小花还是纸鹤都化作一张便条飘飘落在手中。
骆白驹等人都是一愣,低头望去,却顿时都脸色大变。(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