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间九阳神火罩猛的变回了纽扣般大小,大家这才注意到那九阳神火引也缩小了许多倍跌落在地。只有火龙珠没有什么变化,在地面上轻轻摇晃,散发出温暖的气息。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欢呼之声,刚刚那短暂的一段时间真是凶险到了极点,要不是彭鹰用那不知名的法器压制了九阳神火引,恐怕此时左家已经被夷为平地。虽然刚刚左心城命令大家疏散,但仓促间也只有不足两千左家弟子离开了左家仙门,剩下的左家弟子几乎都是从鬼门关前兜了一圈,又被彭鹰拽了回来。
左心守却没功夫感慨,他猛的抓住左心城粗壮的胳膊,颤声道:“心城,你是心城吧?”
左心城发出一声长叹,这才说道:“大哥,以前的左心城已经死了,你看我现在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左心守的眼睛湿润了起来,颤声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金阴子说是彭鹰杀了你,可……”
“不要提这个逆徒了。”左心城狠狠的瞪了眼彭鹰,然后挣开左心守大步来到宫槐面前。此时的宫槐正跌坐在宫秀林身旁,目光已经有些游离,显然已只有出气,却没有进气了。
仅存的生命力正飞快脱离他的躯体,但宫槐仍是在弥留之际看向了左心城。
“死……老鬼,装死糊弄……老子。想不到老子倒比你还先走一步……”
“死老贼……”左心城默默的注视着宫槐,虎目中掠过无尽的悲哀。
两百年未见,再见却是死别。宫槐是左心城唯一的朋友,而左心城又何尝不是宫槐唯一的挚友?他们一个是玄雀堂主,专职潜伏、暗杀之事,另一个则是幻形门主,修真界的贼祖宗。天下人都视他们如蛇蝎鬼怪,唯恐避之不及,可偏偏这两个性格怪癖的强者竟成了天下最好的朋友。宫槐为了左心城独自登山请罪,而左心城却为了宫槐离开左家两百年……
“你的墓地我来安排,他日我死,就埋在你的旁边。”左心城沉声道:“还有你的儿子宫秀林,准备如何处置?”
宫槐艰难的转过头去看向宫秀林,此时宫秀林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脸上涕泪直流,宫槐此时几乎已经难以说出话来,只是颤抖着声音不住的惨笑,忽然竖起两根手指噗的插入了宫秀林的额头。宫秀林连哼都没哼一声顿时气绝身亡,眼中仍满是不信的目光。
这一举动也耗尽了宫槐最后一线生机,他枯瘦的身子好像一片落叶般载落在自己儿子身上,两父子就这样相互依偎着断了气。左心城默默的看着宫槐,魁梧的身躯微微的颤抖着,弯下腰仅用一只手就将父子两个夹入腋下,然后大步来到彭鹰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我们走。”左心城沉声道,随即飞身而起。
左心守等人都发出一阵惊呼,左心守大吼道:“心城,你去哪里!?”
左心城的身子一震,默然半晌才回头苦笑道:“大哥,像我这种不人不妖的东西,又有何颜面留在左家?”说着他遽然向远方飞去,速度快的令人目不暇给,瞬间便不见了踪影。五峰峰主同时大急,这么多年来他们都错怪了左心城,此时怎么肯连句抱歉都没说就让他离开,云草翁反应最快,但刚追出数百丈便被左心守后发先至将其拦了下来。
“师父!”云草翁焦急万分的大叫。
左心守默默的摇摇头,转身看向左心城消失的方向长长的叹息了声,“草翁,你还不知道心城的性子么?现在无论是谁都无法拦住他了……”
五峰峰主和众多左家弟子都黯然无语,远处蓝笑风孤独的漂浮在虚空,同样望着左心城消失的方向陷入了沉默。
这短短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瞬息万变,所有人都如同经历了一场噩梦,左鱼儿尤其如此,直到如今她才从震惊中醒悟过来,彭鹰和左心城却已经形迹杳然。她顿时大急,忽然想起水儿,然而等她看向仙殿的时候才发现水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消失不见了。
左鱼儿身子一晃,心中满是惶急。左心城当年一走两百年杳无音讯,要是这次也是一样,难道自己和彭鹰真的没有相见之日了?她废了好大的力气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再次望着远方在心里发誓……无论上天入地,也要再见到彭鹰,和他当面说个清楚。
-------------------------------------------------------------------
左家千里之外的一片荒原,四处都满是冰雪溶化后形成的泥泞,左心城将宫槐父子的尸体放在草地上,却将彭鹰猛的推到地上。
吼!左心城昂首发出惊天动地的虎吼,猛的跳到远处扬起往生剑狠狠斩落。巨大的剑气从天而降,顿时震得天地摇晃,泥水和沙石冲天而起,形成一条长达百丈,高有十余丈的泥沙城墙,等泥沙滚滚落下时地面赫然露出一条巨大的沟壑。
“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左心城陡然出现在彭鹰面前,往生剑逼住他的咽喉,看左心城那虎目圆睁的模样似乎随时都能将彭鹰置于死地。
彭鹰早知道会有今天,当初左心城宁死也不肯转生成妖,自己却违背了他的初衷,以师父的性格肯定会勃然大怒。所以他也并不吃惊,只是苦笑着望着左心城,心里忽然升起莫大的委屈。
“师父。”彭鹰忽然站了起来,要不是左心城愕然缩回往生剑,这时他已被开膛破肚了。
“你真想死?别以为你是我的弟子我就不会杀你。”左心城双目赤红,杀气宛如火焰沸腾。当初在魔教祖庭时,彭鹰用往生剑刺入他的胸膛时左心城也未曾如此愤怒过,他一生斩妖除魔,谁想最后竟变成这副模样,简直还不如就这样死去呢。但他虽然愤怒却也不可能真的杀了彭鹰,只是用往生剑逼住他的咽喉,气得浑身颤抖。
彭鹰却淡淡的笑了起来,笑容落寞而又凄凉。
“是人还是妖,真的那么重要么?您只是夺舍而已,那我呢?”彭鹰指着自己,泪水瑟瑟落下:“我又是个什么东西?您难道不奇怪为什么我杀了您,但您现在却夺舍重生了么?之前我一直瞒着您,但是现在恐怕也瞒不过去了。”
他指着自己的丹田,惨笑道:“您还记得那株彼岸花么?它现在就在我的丹田气海里,只要我杀了人,魂魄就会留在彼岸花中,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只是这根本不是一个人类所能做到的事情吧?”
空无一人的荒原上,满身泥浆的少年独自说了许久,从盘龙别院说起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在左家第一次遇见了痴痴大师,他虽然明知自己的秘密却绝口不谈,再到苍黄山陷入险境,却和半妖蛟祖结成了不解的孽缘,再到贤王府、魔教祖庭乃至幽冥谷,种种一切没有丝毫隐瞒,左心城默默的听着,脸色阴沉如水,即便他这样经历过沧海桑田的老者也为彭鹰的经历感到镇静,继而感到不知所措。
终于,彭鹰说到了最后。
“师父,我是什么呢?家主刚刚就这么问过我,可我……可我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啊?”彭鹰脸上的泪水肆意横流,颤声道:“我是什么?师父,你能告诉我么?我是什么?”
往生剑无力的落下,左心城默默的低下头去,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彭鹰望着左心城,嘿然笑道:“虽然我宁死也不肯承认,但事实就摆在面前,我其实……应该是个妖吧……”
“所以说,师父您才没必要那么自怨自艾吧?”彭鹰凄厉的笑:“要死的,不该是我么?”
说着彭鹰走向了左心城,沉声道:“师父,如果你觉得我忤逆了你的心意,那在你自杀之前,能不能先杀了我?其实我现在恐怕要比师父您更加了无生趣了吧。”
左心城茫然无措的后退了半步,这半步,却是他生平第一次后退。
彭鹰惨笑:“师父是下不了手么?那就让弟子自己了断。”说着火光骤现,却是他从幽冥谷那座龙城里得来的那把焚天剑取了出来。剑光一闪,横向了自己的脖颈。
忽然又是一道电光闪过,左心城在这瞬间将焚天剑击飞,历吼道:“放肆!给我跪下!”
彭鹰毫不犹豫的噗通跪倒,将头深深的埋在怀里,痛哭不止。
左心城默默的看着彭鹰,终于发出一声长叹,往生剑跌落在泥水中,染满泥浆。
“你也是坏人!不要欺负彭鹰!”远处忽然白光一闪,有个少女闪电般扑来,竖起晶莹如玉的小手向左心城拍去。空中顿时响起排山倒海般的巨响,有股沛然巨力排山倒海般直奔左心城的面门。左心城则只是一皱眉,叱咤了声猛然张开血盆大口。
吼!又是一声虎啸,声音竟然在虚空中如同惊涛骇浪般呼啸而去,掌风瞬间土崩瓦解,少女惊呼着被震出数十丈远,但又披头散发的扑了回来要和左心城拼命。这时彭鹰连忙大喊:“水儿住手,他是我的师父,不是坏人。”
水儿这才停下身子,狐疑的看看彭鹰又看看左心城,最后还是紧紧的贴着彭鹰站在那里,看着左心城的目光中满是警惕。
左心城饶有兴趣的看着水儿,啧啧称奇的道:“看你刚才在青龙峰使用了幻术,难不成是蚌族?”
“我是蚌族没错,你呢?”水儿忍不住好奇的打量着左心城,困惑的说道:“你身上怎么那么多毛啊?”说着她完全放松了警惕,跑到左心城身后看了眼,顿时惊呼道:“你的尾巴怎么像根绳子?”
“啊!我知道了。”水儿跳到左心城面前,天真烂漫的指着左心城笑道:“你是猴子,对不对?”
左心城的鼻子险些气歪了,彭鹰连忙跳起来将水儿拽到身后,呵斥道:“水儿别胡说,我师父他……这是老虎,知道么?陆地上的山中之王。你是东海妖族,应该没见过老虎吧。”
“老虎?”水儿困惑的看着左心城,忽然咯咯的笑道:“长得比猴子好看。”
彭鹰顿时哭笑不得,堂堂左心城转生成虎妖,却被个小妖女戏谑,以师父的脾气肯定会暴跳如雷吧。他偷偷查看左心城的表情,却见他并无不快之色,反而笑道:“你就是水儿?”刚刚彭鹰事无巨细的把自己身上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自然也少不了水儿。
水儿点头:“是啊,你叫什么名字呢?”
左心城顿了顿,叹息道:“我……叫黄虎。”
彭鹰吃了一惊,连忙道:“师父,你这是干嘛?”
左心城苦笑道:“左心城已经死在魔教祖庭了,从今天起,我便是黄虎。”
彭鹰心里一阵黯然,犹豫了片刻柔声道:“师父,我知道你的心思,不过左心城的名字可以不要,但是您总不能连姓氏都改了吧?”
左心城默然良久,终于点点头:“也好,那从现在开始,我就叫左黄虎吧。”
“你说过黄虎还有个儿子叫黄小牛吧。”左黄虎看向彭鹰,柔声道:“我左心……我左黄虎从不欠任何人,如果将来有机会,还是把他带来见我吧。”
“弟子明白。”彭鹰感动的点头,然后试探着问:“师父,以后我们要去哪里呢?”
“你不是建了一座别有洞天么?我们就暂时去那里,以后的事情就再说吧。”左黄虎淡淡的说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