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义渠很平静，他的仕途也很平坦。没有人理解一个文人为什么要待在大理寺这样煞气冲天的地方，也没人理解凌义渠为什么要坚持在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一待待这么多年。

大家认识的只有这个总是笑眯眯的大理寺卿，只知道大理寺这么多年几乎没有过什么冤案，只看到大理寺与刑部配合的风生水起。于是大家说，凌大人真是个好官。

可是关瞿知道，在他很小的时候凌义渠总是用很低沉的声音给他讲忠君报国，给他讲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但是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会喝酒叹息。他会小声问我做的是不是还不够好，已经达到你的期望了吗？他为大明殚精竭虑，却在听到文人墨客的长篇大论时不置可否地笑笑。

关瞿知道，师傅这么多年从没放弃为袁将军沉冤昭雪，为袁家正名。

他之所以这么重视这次的案子，也许跟时间有关。崇祯三年的事情他们知之甚少，那时候师傅也只是无名小卒。他虽有心调查袁家的事，却没有合适的机会。

现在机会来了，梧州，正是袁崇焕的祖籍，也是袁崇焕与凌义渠相识之地。梧州，注定是个有故事的地方。

关瞿在梧州逗留，一方面收集死去的四个人之间曾有过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来找出幕后黑手的线索，另一方面，他也在有意无意地打探当年跟袁家有关系的人和事。他想看看能不能带点什么东西给自家师傅。

最终他艰难地沿着不同的线索汇聚到了一个枢纽点，这几个人当初住的客栈都还在，不过有些已经换了老板，但到底都是很多年的老铺子了。关瞿跟常常来这里喝茶的老人混熟了之后，就开始有意无意的提起当年的事情。“老伯，我听说这里很多年以前有一户很大的人家，姓什么来的，好像姓连?”

“哪有什么姓连的人家，你说的应该是袁家吧!”

“对对，就是袁家，是袁家。听说他好像是犯了什么事？被皇帝把一家人都杀啦”

老人家捋了捋花白的胡子:“这个就说来话长了，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听说那时候袁家的人得罪了朝里的大官儿，真是惨啊。”

关瞿眼疾手快地给老人家倒了一杯茶:“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您跟我详细的说一说呗。”

老头停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这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

“以前读书的时候，长听先生讲起这位袁将军的故事，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这次难得路过梧州，就想去祭拜一二。”

老头摇头:“都是过去的事情啦，没有什么好讲的，这世上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只有权利大的人才是了不起的人物，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惹不起的人物”

老人家不肯再说，关瞿也就不方便继续问下去了，但他直觉这个老人一定是知道什么。

从客栈出来，外面已经飘起了细雨，到底是江南，即使冬天也没有刺骨的寒风。

关瞿问了一路，总算是找到了袁崇焕的故居。20多年过去了，这里也早已经看不出曾经辉煌繁荣的样子，只剩下衰败和枯草。常年无人打理，诺大的宅子显得空空荡荡，有些渗人。

关瞿想起了老师曾经跟自己讲过的袁家辉煌的事迹，当年袁崇焕毛遂自荐，锋芒毕露一时无两。蓟辽督师的名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袁家也曾经大摆宴席宴请宾客。门庭若市，人群往来不绝，想和袁家攀上交情的人可以排满一条长街。

袁崇焕不是一个习惯于大摆宴席的人，他常常只是抱着一壶酒去和自家师傅好好喝一杯。打了胜仗，也从不吹嘘自己，但是第一时间犒赏三军，安慰那些在战争中丧生的将士家人。

看着现在门庭冷落的样子，他仿佛可以想象出当年袁家盛极一时，位极人臣的情景。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如今师傅的位置也不可以说是不尊贵，可是天子的一颗心，谁又摸得准呢。

不知道出事之后，师傅有没有再来过这里？以他的性子，多半是不曾来过吧。

他揭开早已经破烂不堪的封条，推门走了进去。这里早在当年被查封的时候能搬的东西都搬走了，不会有什么值钱的东西留下。

他绕着园子走了几圈忽然看到了地上一块小小的木牌，想必是袁将军当年给自家的小孩子弄得，这东西不值钱，也没有人注意到它就这样扔在了土里，沉默地见证了袁家的衰败。关瞿把这块木牌从土里挖出来，用手指轻轻擦掉上面的尘土。

露出的还是“清者自清”几个字。这个固执的老头，一生从没有想过别的事情。一辈子把忠君报国放在心理，到头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关瞿小心的把木牌收好，关上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

之后几天的进展非常缓慢，尽管跑了很多地方，但是却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来证明这几个人曾经有过什么约定。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很多东西早已经物是人非。就在关瞿已经想要放弃回京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他像往常一样陪着那个总来客栈喝茶的老人好了，一会儿天之后发现有一个小姑娘一直在偷偷摸摸地向这边张望。

他心里好奇，却没有表现出来。一直到他跟这个老人告别。老人走出了客栈，这个小姑娘也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他离着一段距离远远的跟着。看见小姑娘好像着急的跟老人说着什么，老人一直在轻轻的拍着她似乎是让她慢点儿说，不要着急。然后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老人跟着小姑娘向着某个地方一同离开了。

关瞿几乎没有考虑太多也跟了上去，却见二人越走越偏，很快就走到了一排简陋的房子附近。这里没有优美的景色，也没有热闹的集市。有的只是泼妇一般的互骂和满地都是的脏水。老人跟着小姑娘进了其中的一间小屋，可能是太过着急了吧，他们并没有把门关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