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出在哪，他想不清楚。是因为他根本就没去上朝，也不知道任赞化前几天刚刚激烈地弹劾过温体仁这件事情，更不会知道皇帝曾经跟温大人说起过他。

温体仁也没想清楚，他不太相信魏德藻敢做出勾结御史来害他这种事情而御史还答应了。可是他确实送了东西到任赞化那里，对方也“心情大好”地接受了。他同样很难相信这其中什么问题都没有。

任赞化收到东西之后果然亲自去面圣。其实说句心里话，他对温体仁的看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魏德藻和温体仁狼狈为奸也略有耳闻只是还没有什么证据。这一次好不容易找到了温体仁的证据，没想到朝堂之上的弹劾竟然如同石沉大海，陛下一点儿回应都没有给出，他心里不免对皇帝有些不满。

皇帝在这个时候给他送东西错送到了了别人府上，还偏偏是魏府。

他不相信这只是巧合。心里燃起的某些希望促使他必须要去找皇帝谈一谈。

这几天处理的事情有点多，还得紧盯着魏德藻和温体仁这两个老家伙。锦衣卫的人已经在密切的监视两家动向，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报到林冲这里，但是很快林冲就对这种日复一日的重复感到厌倦。

温体仁虽然心里已经有了怀疑，但以他小心谨慎的性子，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动手。要想让他们俩真的反目成仇，他还需要别的证据。

于是连续几天林冲都留在书房里，他翻阅了很多崇祯年间发生的种种事情。还让王承恩将许多刑部的档案也调了过来。

林冲这个人别的优点没有，就是记性好，虽然不能说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但看的终究比别人快些，记得也更牢。他试图从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还真的找到了点东西。

于是，任御史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就看到皇帝陛下正认真地在某张卷宗上勾勾画画。即使听到他进来连头都没抬起来。

任御史耐心的站在旁边等候。他觉得，皇帝跟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换在从前，陛下是从不肯认真的听他们讲话的，更不会顾虑他们的感受。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对所有的文官都有着严重的仇视。

御史们历来是不参与党派之争的。他们大多保持着中立的态度，对所有的臣子甚至包括天子进行监察和劝谏。

但是对于这位皇帝，御史台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不论他们说什么，皇帝陛下都采取似是而非的观望态度，并且往往把他们的说辞归结为结党营私，大加讽刺。

许多御史因此获罪无辜受罚，甚至是丢了饭碗，锒铛入狱。而那些被他们揭发的大臣对他们也是打击报复，御史们处处被打压排挤。

现在的御史们的态度也已经大不如前了。对很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三缄其口只是为了混口饭吃。甚至更有御史为了安稳度日已经沦为了派别的爪牙。

任赞化是老派的御史，他感到痛心，但他对于眼前的情况也是一筹莫展。他自己可以坚持，可以什么都不怕，但他不能也要求别人放弃一切，甚至舍弃妻儿老小来劝诫辅佐一个压根儿就不肯相信他们的帝王。

御史们也是人，他们因为身份的特殊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失去了皇帝的庇佑他们就是一无所有。没钱没势，光靠着一份傲骨又如何活在这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世上。

当年那些和任赞化一同站在这金銮殿上慷慨陈词的人都已经老了，告老还乡或者黯然失色。

任赞化也不知道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多久，也不是没有人劝过他，何必还这么死板固执。他自己也问过自己，就这么随波逐流不好吗？或者干脆告老还乡，安享晚年。他知道每天早上都有很多人抱怨这个老家伙为什么还不死，看到的每一个日出或许都是最后一次。

他早已经不年轻了，那些雄才大略高谈阔论也都是过去了，还在坚持什么呢？

任赞化喜欢日出，那象征着生命和希望的日出。无数个将明未明的破晓，他孤独地站在城楼上，看着日光冲破黑夜，光芒万丈，他看着城下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或许这就是支撑着他走下去的动力吧。大不了搭上这副老骨头，能拼几年是几年。

任赞化陷入回忆，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在哪儿。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皇帝陛下正撑着头微笑着看着他。

任御史一头冷汗，这可不是大不敬，急忙就要跪下请罪。

林冲摆摆手，命人搬了一把椅子上来。他示意任御史坐下说话。任御史心中感到几分惶恐，还是坐下了。

却不料林冲开口之后并没有责备他的意思:“任御史，你是这朝中的老臣了，有些事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任赞化沉吟了一下:“陛下请问，老臣必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林冲很满意:“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你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写的非常详细。其中的很多证据，锦衣卫也已经证明过了。”

“那陛下为何?”

“你想问朕为什么无动于衷?”

“老臣没有责怪陛下的意思，只是…”

“这些都是你辛辛苦苦搜集来的证据。朕何尝不知道你的苦心，也很认同你的说法。但是有些事情可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爱卿愿意听朕说一说吗？”

任赞化心里一惊:“愿闻其详。”

“你我都知道温体仁和魏德藻这二人私下里必定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现在要处理温体仁，魏德藻势必会急着与他撇清关系。我们本来也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倘若就这样打草惊蛇，下次在要捉住他的狐狸尾巴势必就更难了。你说是也不是？”

任赞化楞住了，他的确没有想过这种情况。一直以来他所想的只是如何让温体仁这个老贼伏法，却没有想过魏德藻会因此撇清干系。他又想到了陛下送错东西的事情，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心里希望的火苗越燃越大了。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等着皇帝继续说下去。

林冲冲他勾了勾手指，任赞化不明所以，走近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