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理解了什么是醉卧沙场君莫笑,毕竟古来征战几人回。今日跟着二人离开的儿郎,又有多少能够安然无恙地归来,在这城下再看一次日出。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是崇祯三十三年,第一百四十五个日出。
林冲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宫里的,他的意识还停留在日出东方时那缓缓开拔的沉默军队。王承恩在旁边小声叫了他好几遍,他才回过神。却只轻声说了一句:“原来,她也去了。”
王承恩好奇:“陛下说的是谁?”
林冲却仿佛只是自言自语,不曾听到过他这句话。他歪着头想了想,告诉王承恩:“明天早朝下了把兵部尚书和吏部尚书给朕留下。”
王承恩颔首:“是”这个小子已经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帝王,甚至,尽管不愿承认,他的确比真正的陛下更适合成为大明的君王。他挽救了大厦将倾的大明,他改变了这个时代。
早朝时照例是一些无聊的问题吵来吵去,不管是战事还是赈灾,这些文官们不肯亲自去感受百姓的疾苦,一味鼓吹自己虚无的理论让林冲反感得很。难怪崇祯讨厌这些成群结队的文官,觉得他们在孤立自己。
早朝上只有两件事吸引了他注意,也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一是顾炎武向他禀报关于流民安置和参军的情况。以工代赈已经交给了工部负责,但为了保证流民真的能吃饱,能有工钱拿顾炎武一直几乎一个人分成几个用,他尽力所有事都亲力亲为,至少也要参与进去。
至于流民参军,林冲没打算交给兵部,他找兵部尚书有更重要的事,这批人的去向他也已经想好了,就交给前不久刚刚收复的北大营三位参军去负责,想必他们是最擅长训练新兵的,很快他就可以有自己的军事力量。
想到这一层,他又忍不住想到了坟地后面的茅屋,住在里面的黑人乔纳森和他那些奇妙的武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让他们投入使用。
第二个是御史任赞化弹劾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温体仁纳娶娼妓、收受贿赂、夺人财产等多项罪名,且都是证据确凿。
林冲对这事不置可否,诸臣竟看不出他的态度,这队伍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太好站。整个早朝看上去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下了朝,兵部尚书陈新甲和吏部尚书温体仁来到御书房,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林冲随手拿起一本奏章百无聊赖地翻着,似乎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温体仁心理紧张不已,他深知御史所言乃是句句属实,加之证据确凿,恐怕这罪名是无论如何洗不脱了。但是看皇帝的意思并没有治自己罪的意思,反而和善的很。这陛下的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正想着,林冲已经把手里的奏折看完了,他看上去心情还不错,似笑非笑地看着温体仁:“温大人,朕这里有份很有意思的奏折,你要不要看看?”还不等温体仁说话,那份奏章已经向着他砸过来了。
他手脚冰凉地捡起奏折,这一看不要紧,这上面可不就罗列着他一桩桩,一件件的罪行,有条有理,言辞犀利。温体仁心里已是一团乱麻,表面上却还是一片镇静,他合上奏折放回书桌,等着皇帝开口说话。
林冲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温大人可看仔细了?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这样的奏折,朕这里还有这么厚一摞,温爱卿要不要今天就搬回家慢慢看?”
温体仁手心里都是虚汗,他脸上挂着笑意:“陛下明鉴,老臣对陛下一片忠心,为官多年更是兢兢业业,严于律己,这样的事情却是不曾做过的。”
林冲抬头:“哦?你的意思是这几位御史联合起来弹劾你,却是他们无中生有污蔑了温爱卿?”
温体仁斟酌了一下:“臣也不敢说这么多年没有犯过一点错,御史对老臣的提醒老臣心里感激,若是他们的话让陛下如此为难,不如就让老臣解甲归田,从此不在过问朝中之事。”他心里明白,这位皇帝陛下最是痛恨文官结盟,只盼着以退为进能够在皇帝心中扳回一局。
只是皇帝陛下并没有如他预料中出现气恼或是愤怒的表情。他一句话都没说,沉默了很久。
其实林冲心里已经炸了好吗!他没想到竟有人能如此厚颜无耻,白纸黑字证据确凿,还想着洗脱罪责反咬别人一口。若不是王承恩已经确定过了这些证据的可信度,林冲真要以为这是一个一心忠君爱国却被妒忌污蔑的大忠臣了!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回答这位还在鼻涕一把泪一把向自己表忠心的温大爷。只好不动声色地继续装深沉。
眼看着温体仁眼泪鼻涕流的差不多了,嗓子也嚎哑了。林冲清了清嗓子,转向了从进门就一言不发的兵部尚书,这位仁兄他还真知道那么一点。他是历史上少有的以举人之身担任尚书这种二品大员的奇人。纵使是形式所迫,这人一定是有点能耐的,他手里的兵部对林冲来说更是重要。除非万不得已,林冲不想动兵部。
今天特意叫他俩一起来也有点下马威的意味在里面,没料到这位温大人是个老戏骨。下马威不知道有没有,好戏肯定是看了个够。
因此他很温和得开口:“陈大人,你应该也知道今早秦王和平西伯已经出兵的事儿吧”
陈新甲年纪不大,却是个聪明人。他看得出陛下有意让这位温大人做个例子给自己看。但这没什么不好。相反的,这说明皇帝暂时还不想动自己,诚然,现在正是战时,很多事需要兵部来在朝廷和军队之间调和,这时候换个不熟悉兵部的人来绝对讨不到什么好。这位皇帝陛下很清楚,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相信我。
这个想法让陈新甲前所未有的激动,他虽然也自负学富五车不输任何人,却从未得到过重用。那些东林老小子更是每每将他只是个举人拿出来说事儿。因此,他虽是兵部尚书,在朝中却不得不夹着尾巴做人,憋屈得很。
现在皇帝问他这二位出兵的消息,确实是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他仔细想了一下才回答:“二位将军出兵讨伐清贼实在是鼓舞人心的大事,臣已经就军饷武器等事项拟好了折子,正准备这几日就呈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