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只有十岁的崇祯帝和一个比他大了不到十岁的小太监就这样达成了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约定，建立了革命友谊的信任。

魏忠贤的人确实很快就找来了，魏忠贤一脸我的小祖宗哎，您怎么自己一个人就跑出来了，赶紧把小皇子接回宫。

王承恩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小皇子回头看他的时候就对小皇帝安抚地笑笑。

魏忠贤挑挑眉，似乎是惊异于这么短的时间内王承恩就得到了小皇子的信任，但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他乐见其成。

从这一天以后，王承恩就在魏忠贤和小皇子中间艰难地生存着，一方面他尽量帮小皇子争取一点点权利，另一方面常常让小皇子做出一些荒唐无聊的闹剧来减轻魏忠贤的戒备之心。

主仆俩卧薪尝胆呕心沥血，在魏忠贤眼皮子底下小心翼翼地动手脚，小皇子也不停地表示他对魏忠贤的信任和依赖，事事都要去向他请教，给了魏忠贤极大的满足感，也渐渐磨平了魏忠贤的警觉之心。

王承恩回了一次埋着师傅和师兄那座山，他环顾四周，闭着眼睛回忆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一桩桩，回忆着当初的一幕幕。

他还记得师傅是如何愧疚，因为这封信害死了他的徒弟们。

“师傅，师兄他们想要保护的，从来不是那封什么可以证明魏忠贤有罪的证据，他们想拼上性命保护的，只是这个家，还有一直以来照顾他们的家人，仅此而已。”

原本师傅想让所有的徒弟都离开，他想独自留下面对这场浩劫，大师兄跟了师傅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猜不到师傅在想什么，几个人商量之后索性就在王承恩和陆文轩进入密道后直接炸了入口，让他们留下的，不是对天下百姓的责任，而是对眼前之人的敬爱。

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就像六年前的那个夜晚，一切都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师傅，其实皇帝不像你以为得那样好，那都是魏忠贤所粉饰出来的表面现象，那时候就算真的能把那封信寄到京城，也未必能对魏忠贤产生什么影响，那只不过是那个无耻的县令和魏忠贤那个老贼联手要除掉您这个平城的守护神。”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请您在天上好好看着吧。”

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试图寻找过陆文轩，他有胆量在魏忠贤眼皮底下计划如何扳倒他，却没有勇气去找自己的小师弟。

就算找到了又能怎样？估计他现在对自己只有满心的仇恨和鄙夷，跟他说师傅不是自己杀的这些年来他所相信的都是假的？

罢了，过去的事情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就这样吧，只要现在这件事成功了，就算小师弟真的要杀了他，那也算得上是一种解脱了。

终日不理朝政的皇帝一病不起，临终前魏忠贤极力推荐刚刚十六岁的信王继承大统，糊涂了半辈子的皇帝看着这个几乎没受过任何重视，一直以来任其自生自灭的儿子，不知怎么想的，还真就把皇位传给了信王朱由检。

十六岁的朱由检登基亲政，对待魏忠贤更是感激敬重，一切都向着他预期的情况发展，魏忠贤感到很满意，以后他的权势只会越来越大，谁也不能阻挡他。

王承恩多年来一直悄悄替信王笼络文臣，他们想扳倒魏忠贤这座大山，就必须找一座根基同样稳固的大山，最好是从一开始就跟魏忠祥**不对付的，东林党就这样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他们的第一个同盟军。

有了同盟军，再加上一次次的积累，一年年的努力，等到魏忠贤终于意识到眼前的皇帝已经不是那个随便他揉圆搓扁的小皇子，也不是那个时时都要征求他的意见的软弱的信王的时候已经晚了。

皇帝以雷霆万钧之势将魏忠贤**的势力连根拔除，所罗列出的证据详尽具体，很难让人相信是在短时间内收集到的，至此魏忠贤终于明白原来从一开始，小皇帝就琢磨着怎么对付他呢。

看到义正言辞站在皇帝旁边的王承恩时，魏忠贤挑起了眉，看来扳倒自己这件大功劳也有这小子的一份，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魏忠贤冷笑着。

王承恩站在死牢门口，一脸平静地注视着里面的人，他其实已经老了，此刻没有了那些金银珠宝和前呼后拥，他和任何一个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心情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平静得多，或许是已经等了太久，当初那份激烈澎湃的怒火也已经慢慢沉淀成了深埋在骨子里的信念，支撑着他走过这么多年。

从看到那些证据里有当年他在平城修河道的工程上动了手脚，还逼死了几十个人的时候，魏忠贤就知道原来这小子这么多年都是跟自己装呢，当年交给他的那封亲笔信是假的，或者说至少不是唯一的。

“卧薪尝胆了这么多年，在自己的仇人面前做低伏小，你也真是了不起，一个小小的孩子就能这么有心机，让我这个老人都要赞叹。”

王承恩轻笑出声：“我可远远比不上您阴险恶毒，这么多年来，我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到我的师傅和师兄们，就恨不得马上杀了你。”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就是为了报复我？”魏忠贤看起来很平静。

“不是报复，你要知道，这是报应，是你这么多年来坏事做绝的报应。”王承恩冷冷地瞪着魏忠贤。

“哈哈哈，报应？你说报应？我今天就告诉你什么是报应，你以为今天扳倒我是一件值得你高兴的事情吗？你根本不知道当了皇帝的人有多么冷血无情，不管你曾经为他做了多少，只要稍稍威胁到他的权威，他就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你，这就是报应，哈哈哈。”

“你可以说这是我的报应，但是我今天就在这里断言，日后这也会是你的报应，你相信吗？”

王承恩一脸平静：“我跟你不一样，这件事了结之后我就会向陛下请辞，我会离开京城，随便去哪里生活，我不会威胁到皇上的任何权威，自然也不会有你说的报应，至于你，到了下面好好给我的师傅和师兄们赔罪吧。”

王承恩说完转身就离开，一秒都不愿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