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还留在东南沿海的郑成功经历了另一件大事,一小波被打散的清军不知怎么跑到了沿海附近,还同当地的海盗富商勾结在了一处,骚扰当地住户。
郑成功掩在面具下的脸保持着一贯的沉默和严肃,看不出来喜怒哀乐,仿佛带着与生俱来的冷漠和距离感。
曾德站在他旁边看着他,慢慢皱起眉头。郑成功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虽然他不是特别活泼的人,也总是喜欢带着面具,但是那时候他经常跟手底下的兄弟们喝酒聊天。
他们曾经无数次喝得酩酊大醉,喝醉了就大打出手,打完了再大着舌头对彼此倾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第二天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现在的郑成功很少喝酒,即使是为了助兴勉强喝两杯也决不会再多喝,还总是警告他们不能因为喝了酒误事。
曾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他旁边坐下了:“大哥,沿海的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你看我们管不管,大家都听你的。”
郑成功没看他,目光依旧放在远处:“你觉得我们该不该管?”
曾德没回答,颇为古怪的看了一眼郑成功。
郑成功等了半天没听到回答,皱起眉头看向了他:“怎么了?”
曾德沉默了一下,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其他人,这才缓缓开口:“你不是郑大哥,对吗?”
郑成功脸上带着惯常的笑容,心里却已经动起了杀心:“曾德,你今天喝多了吗,满嘴的胡话。”
曾德抱着胳膊坐在旁边,似乎没看到对方散发出的隐隐杀机:“大哥是不会用刚才那种语气说话的,你在犹豫,这种事情他是不会犹豫的。”
郑成功不笑了,目光阴冷的盯着曾德:“你想说什么?”
“你这话问的,是默认了吗?”曾德笑道。他想了想,笑容淡了下去:“你是那个我们在河边救回来的公子对吗?”
前几年他们在河边休息的时候郑成功从河边救了一个人回来。那人醒后问起他的名字却说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自己是从京城来的。
郑成功看他可怜,一个人在这乱世中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就连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到这里来都不记得了,本来还犹豫着是不是找个村落给他些银子让他自己安置下来。
谁知在三天后的一场小战事中,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子竟然很有见解地提出了几个建议,听来很有道理。
郑成功跟他聊了几句,发现他知道的很多,对事情也很有见解,只是看起来阅历太少,提出的很多东西缺乏可行性。
“我想你一定是个富家公子,读过很多书但是却没怎么出来闯荡过。”那时候郑成功是这么评价的。
“兄弟要是不怕死,就跟着郑某去闯荡闯荡如何。”
他其实也没有什么主意,能逃出来已经是不易,跟谁去哪里似乎都没什么区别,于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一直到那场大火,烧光了一切……
“郑大哥他,是不是,已经出事了……”曾德轻声问。
郑成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曾德倒像是终于卸下了一直以来压在心底的一块大石头:“我就知道”
郑成功语气有些迟疑:“我是不是……跟他不太像,一定是不像的。”
曾德转过头看了他一眼,闷笑两声:“也并不是,你们两个以前就常常处在一处,性情多少还是有些相像的。要说不像的,就是喝酒这一点了。”
郑成功不知道以前两人常常私底下喝酒,对这一点的体会不同与常人,因此才能这么快发现异常。
他不知道曾德究竟是什么意思,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就以一种颇为复杂的目光看着对方,似乎在等着对方谈条件。
曾德看出了他的意思,挑了挑眉:“怎么?你觉得我要跟你谈条件?”好笑地摇摇头:“你当我是什么人。”
郑成功不解:“那你为何要特意挑没人的时候说出来?”
曾德拾起一块石子扔向河中,石头激起了一圈圈涟漪:“是郑大哥让你这么做的吧?这倒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他是怕自己出了事大家就这么散了吧。”
郑成功点点头:“我初时也觉得不可行,但是郑兄坚持,这是他的遗愿,我实在不好拒绝。”
曾德表示理解:“他这个人就是这样,若他真是想做什么,很少有人能拒绝他的。”
“今日教我看出来我自然会多帮衬你,只不过……”他顿了顿才继续说了下去:“有一个人你须得小心。”
“哦?是谁?”郑成功挑眉,他倒是没觉得哪个人对他有明显的敌意。
“施琅,此人是郑家旧部,向来眼高于顶,脾气傲得很。郑大哥之前也是处处让着他的,倒是你,让他吃了几次软钉子,虽然现在他不说什么,但是若叫他知道了此事,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郑成功皱着眉思索了一下:“施琅嘛,这个人确实脾气大了点,也有几分打仗的本事,只是此人气量太小,睚眦必报,你与他处处不对付,你才应该小心他。”
曾德拍了拍手:“还真别说,我总觉得你身上带着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总也猜不到你在想什么。”
就因为这种总是有意无意隐藏自己心里想法的习惯,曾德一直觉得这人虽然不说,身份一定是不简单的。
当初他说失忆或许是真的,或许是假的,但是曾德觉得就眼下而言,他一点都不像是一个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的人。
“既然已经答应了郑大哥,那就好好干,兄弟们都会好好跟着你的,日后若是得了机会,就跟他们说清楚了吧。”曾德脸上的表情真诚,他握起一只拳头举到郑成功身前。
郑成功笑了笑,也握起拳头跟他碰了碰:“好,我会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已经习惯了用“我”而不是“朕”来称呼自己,也慢慢学会了把自己放在与其他人同等的位置来做事。
现在再回头看看自己活的这些年,被困在深宫之中也没什么作为,那些大臣说几句自己就以为是治国良方,真真是可笑。
他拿下面具,面具下原本清俊的脸上一道深深的伤痕使他看起来平添了几分狰狞。
曾德叹了口气:“你这样总是带着这面具也不是办法,我虽然没什么本事,不过这几年走的多了多少也学了一些本事,走吧,我去给你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