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筌冷斥一声:“不要过来!”她便果真动不了了,直愣愣站在原地,眼看着冷红蔻趁他分神时候挽了个剑花向他胸膛刺去。
阮筠想要提醒他,偏失了声,“小心”两个字卡在嗓子眼里动弹不得。陆筌侧身去躲,堪堪避开剑锋,却被剑气在右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阮筠又惊又怒,浑身的汗毛都要倒竖起来,心里憋了一团气,抽出腰间的疏影便往前一刺,嘴上也不客气:“你一个活了千百年还没嫁出去的老妖婆就会欺负后辈,也不嫌给你们魔君丢人。如果我是你早就一头撞死了算了,免得天天被人戳脊梁骨说没人要。”
陆筌呆住了,满是愕然地看着她。
冷红蔻没料到阮筠会突然发难,又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显然还没有回过神来,眼看剑锋就要刺到那一抹暗红的身影,突然被两根细白修长的手指一捏,动弹不得。
离得近了阮筠才看清冷红蔻的模样。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唇红眉黛,本是娇媚欲滴的模样,偏又冷若寒霜。她猩红夺目的双眼几乎喷出火来,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阮筠心一抖,色厉内荏:“再说一遍又怎么样!你这个嫁不出去的老太婆!你看看你冷冰冰的凶巴巴的,嘴巴红的跟吸过血似的,最丑的精怪都比你美,最讨人厌的鬼都比你讨人喜欢,哪个人…不对,哪个魔能看上你!”
“啪”疏影被两指斩首,阮筠一个哆嗦。冷红蔻手中的剑刚刚提起,阮筠便觉得背后一凉,闭上了眼。白刃刺入肉中一声闷响,阮筠睁眼看着嘴角溢血的冷红蔻,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
冷红蔻身后的陆筌御剑飞来,将阮筠一扯,她顺势踏上,不忘轻飘飘埋怨一句:“你再晚些我不被刺死也得被吓死。”
他好似扬了一下嘴角,声音也是轻飘飘的:“方才我看你挺无畏的。”话刚说完,便是一阵捂嘴猛咳,直咳出满手的血。
阮筠一惊,连忙将他搀住:“你别御剑了,前面就是洛水镇,先去找个大夫才是正经。”
陆筌说话的声音都细不可闻了,还硬要死撑:“无碍。”
阮筠只觉得肩上一沉,偏头一看陆筌已不省人事。她在心中感慨,好在斩灵生了灵性,不然从半空中摔下去,自己顶多是个半残,陆筌这条命就不好说了。
窗外一轮银盘高挂,星光月华悄然爬上榻,衬的陆筌脸色愈发白。 黑长的睫毛微动,一双桃花眼破了冰霜,整个人终于添了生气。夜风卷帘,带来一阵香,他撑起半边身子,锦衾被白净的一团压住一角,顺势滑落下来。
低下眼是似曾相识的睡颜,白滚滚的脸颊上还挂了一两粒米,密密如扇面的睫毛安静的垂下掩住了那双圆润俏皮的杏眼。那日洞里种种好似又浮现在眼前,他面上一红,别过眼去强迫自己不去想,最终却还是抬手替她拂去面上残渣。
阮筠睡的很浅,恍惚间觉得面上微痒,嘤咛一声醒过来,看见陆筌正望着窗外,面色红润了些。她连忙给他添了个软枕靠着,替他盖上锦衾,远山微蹙:“大夫说了你还不可以乱动”她轻叹,幽幽怨怨“你就不能少逞能么?”
陆筌惯性地把眉头一皱,冷冷道:“你好意思说我,方才多危险你知不知道?”她却已转过身去取来一串绿油油的粽子,坐在榻边剥起来,他这才发觉方才的香味是粽叶与肉。
浸了油裹着肉,糯米也变成金黄的一团,阮筠递上前:“喏。”
陆筌瞥她一眼,不理。
阮筠叹了口气,咬了一小口粽尖:“那你要我怎样,眼睁睁看着你被刺死?然后等她把我顺手捏死?”
陆筌摇摇头:“大师兄就在洛水镇。”
心心念念的肉粽子如今吃来味同嚼蜡,阮筠顺手将它搁置在一旁,撑额:“若是大师兄临前有事,未能及时赶来呢?若是你支持不住了呢?”
陆筌学着她的话,问:“若是冷红蔻经你一激直接一剑刺来呢?隔的那样近,大罗金仙都来不及救你。”
阮筠伸出两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两种可能。一是她暴怒直接把我杀了,但是你可以跑啊。二是她气傻了,没有直接动手,那我们就有反攻的余地了。”她杏眼微弯,略失血色的双唇一挑,“稳赚不赔。”
软糯糯的腔调,眼角眉梢尽是温柔,夜风撩起青丝与雾绡,藏了两袖清风,蒙了一身月华如练,她分明近在眼前,却又似将飞身而去。陆筌不知为何,很不喜她如今模样,好似春华初绽,偏又花木萧条。
他素来很现实,譬如死一个人总比死一堆人来的强,负隅顽抗不过白送性命,不若韬光养晦再待时机报仇。今日,苦苦支撑了十来招,一是仗着冷红蔻负伤在身,二是……他也说不清。而如今知晓她竟然打着自我牺牲的算盘,他莫名的怒火中烧,冷“呵”一声:“好算盘。”
阮筠也不似往常一般着恼,温温柔柔的笑:“谬赞。不打扰你休息了。”她拢了拢披散下来的青丝,径自起身出了房门。
客栈外面有一个小院,种着稀疏的花木。阮筠坐在一片堪堪成型的不知名的花圃边上,指尖滑过娇弱不堪的红色花瓣,脑子里全是陆筌身上狰狞的伤疤,满目鲜血淋漓。
她环膝而坐,将额头抵在膝上,时已立夏,她却觉得有些凉,今夜差点就是阴阳两隔或者共下黄泉。若不是她非要陆筌陪她下山,若是她平时练功肯多用点心……
方才在陆筌面前镇定自若,笑的事不关己其实都是假的,她害怕的都哭不出来了。若非冷红蔻恰好受了伤,她与陆筌早就成了剑下亡魂——而这一切皆因她而起。脑海里有千万种声音在不停地指责她:
“都是你的错,陆筌才会受伤!”
“你太弱了,完全就是个累赘!”
……
阮筠捂紧了双耳,声音还是不停地钻进她的脑海,她除了瑟瑟发抖什么都做不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