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筠不死心地横在门口,抵住最后一条缝,努力回想着秦桓的红粉佳人们是如何撒娇的。酝酿了片刻,捏着极为细弱的嗓子,可怜巴巴地眨着眼:“山路崎岖,凶禽猛兽、魑魅魍魉不计其数,人家一个弱女子形单影只的,师兄你好狠的心。”
他经此一闹睡意已无,有些不自然地别开眼,一贯清冷地腔调:“秦桓应该很乐意。”
阮筠花容失色,十分坚定地摇摇头:“不要,我还是比较希望师兄你能陪我。”开玩笑,上回仅仅是被一个师妹撞见秦桓指点自己剑术时握了一下手,随后的三日里就险些被四面八方仇视的目光给大卸八块,今日倘或敢叫秦桓御剑带自己在清河山上晃过……想着想着,她不禁一阵胆寒。
他终于有了分兴致,微不可查地一挑眉:“好处。”
终于等到他口风松动,阮筠简直要热泪盈眶,很感动地道:“请你吃粽子好不好?”想了想,又郑重其事地添了一句:“肉粽子。”
他不语,手上一使劲,眼看门就要关上了,阮筠连忙道:“别别别,你想怎样就怎样行不行?”
“啪”的一声轻响,阮筠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啪”地碎了一地。她看见粽子生出一双翅膀,扑腾着飞走了。颓然席地而坐,双手环膝,将脸埋在膝盖上,她的眼眶有些泛湿。
她委屈啊,十分委屈。爹爹不要她了,连粽子也不要她了。
片刻,“嘎吱”地开门声响起,随后是陆筌略带了惊诧的声音:“你坐在这做什么?”
一想到今年端午吃不到最爱的肉粽子了,她心里委屈到快要哭出来,一开口不自觉带着点哭腔:“要你管!我又没坐你屋里!”
陆筌沉吟了片刻,稍微放软了语气:“方才吵着闹着要下山,现今我收拾好了,你又不教我管——”仿佛有些狡黠意味,“那我可真不管啦。”
霎时间春回大地,阮筠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眼角的一滴泪还没来得及抹去,生怕他反悔,伸手就去扯他的衣袖,笑的很谄媚:“师兄管师妹是天经地义的嘛,我们快走吧,再晚了就来不及了。”
好在这回陆筌很有良心,把斩灵御的很平稳,然而阮筠还是拽紧了他的袖袍不肯睁眼。
陆筌又好气又好笑:“胆小是病,得改,习惯了就不怕了。”
阮筠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坚决不从。忽然眉心微凉,他的指尖传来些许仙力,阮筠的紧张顿时消散了几分,他道:“现下行的不高,你且试着睁眼看看。”
阮筠将信将疑地把眼皮掀了掀,余光朝底下一瞅,云雾缭绕,群峰逶迤,林中走兽飞禽缩成黑黢黢的小点。她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好在陆筌眼疾手快把她歪斜的身子一扶,她才不至跌下去摔成肉饼。
阮筠赶忙把眼睛闭得死死的,任凭他坑蒙拐骗也不肯再睁开一条缝,嘴里哆哆嗦嗦地道:“你你你…你这是谋财害命!”
陆筌皱眉,一板一眼地道:“日后总要自己学着御剑的,难不成也闭着眼?”
阮筠安抚了一下受到惊吓的小心脏,一本正经地答:“为什么非得学。你看,一个人御剑多无聊,我以后就陪着你了,这样多热闹。”
陆筌估计是被她的厚颜无耻打败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来:“师妹盛情,我怕斩灵承受不住。”
如果阮筠现在睁着眼,一定是要瞪他的,这是拐弯抹角说自己胖咯?然而她并不敢睁眼,也不敢手上有小动作,只能面朝陆筌鼓着腮帮子,表达内心的气愤。
“不用鼓了,本来就圆。”把这种气煞人的话说的如此一本正经的,阮筠表示只服气陆筌。刚刚稳住的小心脏又被一把锋利的剑刺伤,她黯然神伤,简直连吃粽子的好心情都没了。
斩灵缓缓降落,阮筠忙不迭下了地,一睁眼是个阴森森的浓雾弥漫的小树林。她嘟起嘴,有些不乐意:“干嘛停这么远。”
陆筌睨她一眼。
想来御剑被人瞧见未免太惊世骇俗了,自知理亏,阮筠很识相地闭了嘴,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走了很久,久到她腿肚子都开始泛酸,洛水镇却连个影都没有,雾气倒是越来越浓了。“砰”的一声闷响,阮筠揉了揉撞的生疼的鼻子,:“你停下来的时候能不能说一声。”
陆筌负手而立,往四下一望,冷然道:“闹够了吧。”
阮筠有点懵,恍惚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回眼望去,重重雾气退散,一双猩红的眸子赫然映在她的眼底,一时间眼前是血月当空,无尽的妖魔鬼怪在对她招手,千万种声音混在一起,不约而同地说一个字——“来”。
陆筌伸手覆上了阮筠的眼,她眼前的幻境轰然破碎。
阮筠听到他长剑出鞘的铮然,冷漠里难得掺了一丝沉重:“冷红蔻,要打与我打,欺她你也好意思。”
阮筠额上细汗直冒,在心里无数遍自我催眠,世上重名之人何其多,眼前这个一定不会是那个重曦魔君座下四大护法之一,只身灭了一个小型仙门的女魔头。
可是接下来的一句话打碎了她的期冀。冷红蔻冷冷一笑:“不自量力。”
陆筌察觉到她的不安,难得好声好气地道:“闭眼,念静心咒。”
阮筠乖顺地点点头,眼上额间的温暖骤然消散,她很不安地一皱眉,低声念起咒语。
陆筌提起长剑,冷哂:“你也不过强弩之末,究竟谁不自量力,一试便知。”
短兵相接声声脆响,阮筠即便不用眼看,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剑气是何等凌厉。她心下焦灼不堪,不知谁占了上风,嘴里咒语不自觉也慢下来。
不知为何突然心慌意乱,忽然听得“嗤啦”裂帛声,一滴温热的液体恰恰落在阮筠的眼角,她下意识睁开眼,只看见陆筌略显苍白的脸和紧皱的眉头。玄色的袍子真好用,又经脏,即便染了血迹多半也是看不出来的——若非她瞧见了冷红蔻手里冷白的剑锋微微泛红。
“陆筌!”阮筠瞪大了眼,几乎都变了调,飞快地向他奔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