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严整的骑卒军阵旁,肃立着面色凝重的李延昭。此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校场边上疾驰而来的一骑。只见那骑卒在马上微伏着身体,左手持弓,右手轻拽着马缰,正在全神贯注地冲着校场中的那数个草人而去。
马蹄扬起的尘土距那些草人不过三十余步距离时,马上的骑卒立刻一抖手中缰绳,马匹的速度瞬间便慢了一些。与此同时,那骑卒便用双脚牢牢蹬住马镫,双腿也牢牢夹住马腹,大腿微一用力,臀部已是虚坐在马鞍上。
骑士松开马缰的右手顺势便去腰后挂着的箭囊中,取出两支箭,电光火石间,其中一支箭已是搭在弦上,那骑卒两手发力,便将弓拉成了一个满月。
李延昭望着这骑卒手上利落的动作,眼神中满是赞许之色。只见这骑卒右手轻轻一松,一支箭已是离弦而去,眨眼间的功夫,便已插在校场之中的头一个草人上。
那名骑卒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未歇,头一支箭方才离弦而去,他已将右手无名指与小拇指之间夹着的另一支箭搭上了弦,而后又将弓拉成了一个满月。
第二支箭依然不负众望地命中第二个靶子。一时间,骑卒阵中鸦雀无声。这三百余骑卒,俱是全神贯注地盯着那骑士的每一个动作,生怕漏看掉哪怕一个微小的细节。
那骑卒放出第二支箭之后,持弓的左手稍一拉马缰,马儿便微微调转方向,向着那些草人直冲而去。
拨转马头之后,那骑士右手又是往腰后箭囊中一探。便疾如闪电般出手。众人尚且只觉眼前一花,甚至都不曾将那骑士搭弦开弓的动作看个真切,第三支箭已是插上了校场之上的第三个靶子。箭杆已没入草人身躯,而箭尾上的白色尾羽仍然兀自摇晃不休。
二十余步的距离,那骑士转瞬已至那些草人跟前。只见他左手利落地将弓往腰间弓囊中一插,右手已将斜挂在肩上的长枪取下向前方的草人伸出。借着马匹的冲力,那骑士干脆直直将那第四个草人挑飞在半空中!
众人眼见他这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动作,此时早已忘了其它,大都微张着嘴,一副不可置信神色。然而那骑士却丝毫未作停顿,弃了手中长枪,转眼便拔出腰间环首刀,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声闷响,最后一个草人也已身首异处。
那骑士一气解决掉五个草人,又纵马小跑了二十余步,方才拨转马头,向阵中行来。
李延昭见得那人在校场上举重若轻的一系列精彩表演,此时不由得颇为振奋,率先出言高呼道:“好!”
一时间,被这骑卒精湛的技艺所折服的三百余骑卒,此时亦是回过神来,纷纷振臂高呼道:“威武!威武!”
驭马返回的那骑士向军阵这边转过脸来,一副虽年轻,眉眼却颇有几分凛冽神色的面容遂展现在众人面前。却正是刘季武卒中队率,曹建。
曹建本就精于弓箭。之前曾观马都尉的一番绝技,无疑深深令他感到震撼无匹,于是日夜苦练摸索之下,如今竟也能将马上战技使用得如此挥洒自如。加之军中装备马镫,使得在马上使用弓箭的稳定性和可靠性提高了不少,日积月累之下,曹建便也练就了这番出色的马上技艺。
曹建驭马而行,听到骑卒阵中齐声高呼威武,他亦是举起手中环首刀,斜斜指天,同样高呼威武,来向这些军中袍泽们致意。眼见得这番神乎其神的技艺,军中已无人不服。就连平日中自视颇高的百人长宋庆,此时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神色,不无尊敬地盯着驭马而回的曹建。
曹建缓行到队首的李延昭身侧,李延昭见状,便在马上伸出右手轻拍了曹建的肩膀以示鼓励。曹建将右手的环首刀收回刀鞘,而后对李延昭抱拳为礼,两人相视一笑,曹建却是从百人将眼中读到了些许赞赏之色,而后错身而过,曹建便自行回到队中。
见得曹建如此一般神乎其技,李延昭内心既是欣慰,又颇有遗憾。望着眼前这个自己麾下骑卒们构成的方阵,李延昭心想,若是人人都能有此技艺,那么遇上两三倍的敌军,他也能有信心与之一战。
然而,即使是曹建这种底子较好,领悟力又奇高的人,将这些马上战技练到如此境界,都耗费了将近一年的光景。更遑论其余士卒了。各人的基础不同,领悟力又不同,要做到人人如此,那真不是一般的难。
即便真的假以时日,他手中练就这么一支技艺精湛的骑卒,他自己也定然是舍不得让他们轻易以身赴险。毕竟练就这些精兵的背后,意味着多么巨大的人力物力的消耗呢?
见得曹建业已归队,李延昭便拨马行到阵前,而后指着队中的曹建,问下面士卒道:“亲眼见到曹队率这番技艺,大伙可是信服?”
排列成阵的骑卒们尚且默然无语,宋庆却已是言道:“曹队率如此神技,令我等大开眼界,心悦诚服。”
听闻宋庆口出心服之语,其余队率与什长,亦是纷纷附和。
李延昭一扬手中马鞭,指向曹建,言道:“诸位将佐可知曹队率苦练了多久,才有今日成果?”
此言甫一出口,下方的卒长、队率、什长等,除过刘季武一脸了然神色,其余人皆是满面茫然。他们心中本认为曹队率如此神乎其技,来源于天赋。因此听闻李延昭相问曹建苦练多久,却都觉得如坠云里雾里一般。不知如何回答。
“曹队率苦练战技,业已近一岁光景。除却公务在身,无暇操练之时,皆每日纵马奔驰往复,每日刀砍枪刺引弓成百上千次,日积月累,方练就这一身本事。”
顿了顿,李延昭又环视了一番阵中诸将吏士卒,方才又开口道:“任何技艺,均可自苦修而得,诸军今日见曹队率如此神乎其技,犹觉不可思议,然而若是人人均能下定决心,刻苦习练技艺,今日曹队率,便是明日的大伙!”
李延昭一言既出,下方将吏士卒们皆是面有讶色,面面相觑。他们从未想到,如若有一天,自己也会身怀如此绝技。
精湛的战技,历来便是军中的追求与信仰。军中固以强者能者为尊。因此,有着出色战斗技艺的将吏士卒,在军中的威望从来都不会低。即使兵民一体的世兵郡县兵中,依然如此。
如今广武骑卒编成,辛府君已是采纳李延昭曾经的设想,选取一些身体素质好,家中又绝非独子的青壮流民充任。更遑论本部骑卒,与精选充任的本部步卒。如今,郡府财力已是渐长,维系一支脱产的强大郡兵,已是被府君提上了日程。
各家之中,皆有田亩,已能够算是衣食无忧。于是这些身在军中的骑卒们,听闻百人将的一番话后,各自便升腾起对自身的希冀来,有了新的追求之后,这支骑卒将吏军士的表情风貌,此时已更添一分源于自信的昂然之色。
鼓动这些士卒开始追求于自身技艺的精进和提高,在李延昭心中本就是当务之急。如今不提别的,刘赵这个由匈奴人组建的国家,尚且就在一旁虎视眈眈,局势简直刻不容缓。
手握一支强军,方才能在未来可能到来的危机中从容些许。李延昭面对几乎已迫在眉睫的危机,望着眼前这些士气高昂的部属,虽然已面有宽慰之色,然而却依然不乏忧心忡忡。(未完待续)